丁一川在对李一然的讯问即将结束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问李一然：“吴双双当时向你借款的理由是买房，对吗？”
“对，她是这么说的。”
“那事实上，你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买房呢？”
“确实是买了，因为她买的这套房的房源是我们公司承建的楼盘，户型不错，是南北通透的板房。价格上，我是按内部价，给了她八折的优惠。”
“据你了解，吴双双买下这套住房后，住了吗？”
“没有。她把房子租出去了，每月收取租金。”
“现在一直还在出租吗？”
“不是，听说已经卖了。”
“知道为什么卖吗？”
“我分析一种原因可能是我向她追债追得比较紧；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觉得我知道房子的位置，会经常找她，为了避开我，她就把房子卖了。”
“什么时候卖的？”
“大概是在今年4月初吧。”
……
丁一川让预审员将李一然押了下去。
桑妮显得很激动，多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马不停蹄的审讯，把她的心情搞得很郁闷。从第一个嫌疑人的出现，到此前的高彩云母子，虽说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可终究都没有付诸行动。看似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的案情，却始终是谜雾重重。直到对李一然的审讯，让她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光亮，她兴奋地对丁一川说：“丁队，咱们终于抓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看来李一然手下的这个马恒大所雇用的讨债公司的人，极有可能实施了对吴氏姐妹的谋杀。”
李鸥：“对，我也同意桑老师的看法。或许在事情策划之初，李一然就暗示马恒大找人‘做掉’吴双双，其实就是雇凶杀人。这个马恒大在找到讨债公司的人之后，肯定说好了办事的费用。至于桑老师说的是讨债公司的人杀了吴氏姐妹一说，我也同意。发案过程也许与凶手想象的不一样，他们的目标原先只有一个吴双双，没想到他们在实施谋杀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还有妹妹吴双凤也在场，更让凶手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两个大旅行箱里的1200万元现金！这意外的发现，使凶手改变了他们原先制订的行动方案，图财害命，一并将吴氏姐妹双双杀死，劫走了1200万元巨款后，逃之夭夭了。”
郑家桥听后，不由得拍起了巴掌，夸奖李鸥道：“行！真行！小李同志在丁队长身边，耳濡目染，刑侦业务的长进真是不少！特别是对凶手改变谋杀计划的推理，很是精彩。我也在想，我们前期对所有的嫌疑人逐一进行了核查之后不难发现，这些嫌疑人的仇恨都是针对某个人，他们都不具备同时谋杀吴氏姐妹的动机，所以我同意李鸥的分析和判断。”
丁一川：“这样吧，咱们顺藤摸瓜，来他个连续奋战，一鼓作气地将讨债公司的人找到，咱们会会他们再说。”
众人听罢，又一下子来了精神。丁一川说：“家桥，你马上让预审员把马恒大从号里提出来，你亲自去审，问他雇的是谁？有几个人？然后以用户的名义把讨债公司的人约出来，直接传讯到重案队……对了，你多带几个人手，带上枪，抓捕中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郑家桥：“是！保证完成任务！”
郑家桥急匆匆地离开了预审室。
此时的丁一川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他一直想弄明白——吴氏姐妹卖掉和田玉的1200万元钱，这么大的一笔巨款其使用意图是什么？现今的去向又在哪里？
如果按照吴振雄的说法，购买商品房，这也算是在古城的一种个人投资行为，可是吴氏姐妹已经都有各自的落脚点，她们又为何急于把和田玉卖掉变现呢？
看来这个过程，似乎吴振雄可以解释清楚。
想到此处，丁一川坐在预审室里，拨通了吴振雄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丁一川就将他刚才的想法向吴振雄叙说了一遍。
电话那边的吴振雄沉吟了片刻，然后做出了解释。
他说：“丁大队长，这件事都怨我当时没向你解释清楚，是这样，在今年4月初，双双说她认识古城一个城区的副区长，是负责城市土地开发及商品房项目审批的领导。这个区领导向双双透露了一个信息，在5月中旬，将有一个新建小区的楼盘上市出售，这个小区建有10幢联排别墅，每套别墅的价格在600万元左右，户型也不错。如果双双想买的话，可以打个九折优惠。双双把这事儿向我说了之后，我也就动心了。可我手头没有这么多资金，思来想去，决定将我的镇宅之宝——那块和田玉卖了。我想，如果能卖上千八百万的，那我就给双双、双凤俩孩子，每人买一套别墅，也算我的投资吧。这就是我卖和田玉的真实目的。上次没跟您说清楚，非常抱歉呀，丁大队长。”
丁一川听了吴振雄的这番话，没再说什么，转而他问了一句：“你妻子张春芳的病好些了吗？”
吴振雄：“多谢丁大队长关照，已经没事儿了，出院一个多星期了，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也是，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连给俩孩子办丧事的心都没有……丁大队长，我有一个心愿，您能帮我完成吗？”
“你尽管说！”
“在你们抓到凶手之后，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然后我就把俩孩子的后事给料理了，以此来告慰双双和双凤的在天之灵。”
吴振雄在电话里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丁一川神情严肃且非常肯定地答复道：“吴先生，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我们一定会抓获凶手归案的！我记住了，在抓到凶手的第一时间，我保准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您。”
……
当日下午4点，丁一川办公室。
丁一川正在翻阅前期侦查对嫌疑人的问讯记录。
他让李鸥带着桑妮去情报信息中心，查询一下吴氏姐妹案发时，驾驶的那辆宝马车的去向。
很快，李鸥、桑妮神情有些沮丧地回来了。
李鸥叹了口气：“丁队，截止到今天中午，全市所有基层单位均未上报过发现车牌号为古AA0088宝马车的踪影。”
丁一川点点头，然后用一种老师考学生的口吻问桑妮：“桑大记者，你分析这辆宝马车会在哪里出现呢？”
桑妮面带难色：“如此尖端的问题，我一个记者，搞刑侦的非专业人士，就是胡猜瞎猜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符合实际的答案呀。”
李鸥反问道：“丁队，你分析这辆车会有什么具体的去向。”
丁一川自信地一笑：“依我看，这辆宝马车大致应该有两个去向。”
李鸥和桑妮听了这句话，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丁一川，她们太想知道结果了。
丁一川一看她俩的这副表情，立马笑了起来：“哎，你们俩也太夸张了。”
桑妮说：“丁队，快说说！”
丁一川说：“第一个去向就是凶手在杀死了吴氏姐妹之后，连夜将这辆宝马车开出了古城市，直接开往外地将车卖掉了。第二个去向也存在极大可能，这辆车就存放在第一现场。”
桑妮一听醒悟了：“这么说如果找到了第一现场，这辆车就真的现身？”
李鸥：“既然我们都找到了第一现场，即使这辆宝马车真的在现场出现，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桑妮：“此话怎讲？”
李鸥：“你想呀，假如第一现场我们都找到了的话，那就直接奔着凶手去了。这辆车对于我们而言，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了。”
丁一川：“李鸥说得对！我们的目的是以车找人，所以，既然找到了人，车对我们就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丁一川等人探讨宝马车与破案之间的关系时，郑家桥满脑门子汗地走了进来。
他用面巾纸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然后向丁一川汇报道：“丁队，人带回来了，我让一队的人先将讨债公司的两个嫌疑人押到讯问室去了。”
丁一川把一瓶矿泉水递到了他的手上：“说说抓获这俩人的经过。”
郑家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矿泉水后说道：
“上午，按照您布置的任务，我马上将马恒大从号里提出来进行审讯。一开始这小子嘴还挺硬，死活不肯说出事情的真相，更不提供李一然是如何跟他交待向吴双双讨债一事，给我来了个死活不认账，一口咬定没听说过这件事，还说你们爱找谁核对就找谁核对去，反正没有这事儿！”
“这样的主儿，咱领教得多了，你是如何将他驯服的？”
“真是的，丁队，咱们办命案什么样的凶手没碰到过？！我一分析这小子的横劲儿，就知道肯定是有原因和心理顾虑。那好，我就从打消他的心里顾虑这条主线入手，掰开了揉碎了，给这小子吃宽心丸和定心丸。
我对他说，凡事总得有人干，找人讨债这件事是你干的吗，我确定是你干的。但不是你小子的主意，因为就讨债一事来说你不是直接关系人，所以你没有必要让自己成为事件的主谋，充其量就是一个执行者。那么，凡事总得有人挑头出主意、搞策划，你又不是出主意的人，你替别人瞎扛一气管什么用，里外里又没你多大的责任，你扛了半天又有什么意义？
反之，如果你一意孤行地为他人死扛，延误了案件的侦破，那么你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因此，说还是不说你要想清楚……反正，我是反过来调过去跟马恒大这小子周旋，也不知我哪句话点醒了他，他才向我说出了实情。”
“李一然是怎样向他交办找人向吴双双讨债一事的？”
“据马恒大说，李一然并没有特意向他交待，找人去向吴双双讨回他曾经借她的那100万元钱，而是向马恒大交待找人教训一下吴双双，不行就把她‘办了’！丁队、李鸥，你们听明白了吧，李一然指示马恒大的话说得非常清楚，就是明确交待给马恒大一件事，让他找人把吴双双杀了。”
“马恒大是如何执行李一然的指令的？”
“马恒大这小子并不傻，脑子很活泛。他心里明白，杀人是要偿命的，因此就留了个心眼儿。他向李一然要了20万元的活动经费，心想不管事成不成，自己不能白干。另外，事后，他特意作了记录，为的是防备一旦东窗事发，也可以将此事上推下卸，不管怎样都不用负法律责任。”
“噢，看起来这个马恒大还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好，家桥，你这回算是揪住了李一然的狐狸尾巴了。李一然以为我们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他也不想一想，他在和谁打仗？马恒大拿了李一然的20万元钱后，他找了什么人？具体细节是怎么样的？”
“马恒大是负责他们公司征地、拆迁业务的主管之一，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事儿是有风险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找什么讨债公司的人，他是打着雇佣讨债公司的名义，好从李一然那里多弄点钱而已。他手下有一帮专门干强拆营生的关系人，这些人里有涉黑的，也有心狠手黑的打手。最终，马恒大找到了两个东北人，向他们交待了此事。”
“这两个东北人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马恒大是在什么时间向这两人交待此事的？”
“这两个东北人，一个叫蒋大伟，30岁；另一个叫王晓旭，22岁。据马恒大说，这俩人都是有过犯罪前科的人，均因抢劫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5年和3年。马恒大把吴双双的照片、工作单位及具体地址交给了蒋、王二人。他先后给了蒋、王二人共计6万元钱，说事成之后再付6万元。他还特别交待：第一步是逼迫吴双双返还那100万元的欠款，如果没得手，就扣下吴双双开的宝马车。至于如何教训、‘办了’吴双双，马恒大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他说，办这种事儿的人，你不用刻意交待太多，这帮人除了心狠手黑之外，在办事过程中，往往是控制不住他们的犯罪行为的……马恒大是在今年的4月中旬向蒋大伟、王晓旭二人交待的此事。”
“那马恒大后来怎么说？蒋、王二人在5月10日之前‘教训’吴双双得手了吗？”
“我也是这样问马恒大的。据他说，这哥俩拿了钱之后，就开始去追踪吴双双的行踪，但到5月10日之前，他们并没有给马恒大明确的回话。”
“你又是如何将蒋大伟、王晓旭二人抓获的呢？用的什么招？说来听听。”
“我寻思了，这两个小子是惯犯，有反侦察的经验，一般不太容易找到，要抓二人，还是让马恒大把他们约出来比较稳妥。于是，我让马恒大给蒋大伟打电话，说有要紧事儿跟他们商量一下。另外，在此之前，蒋曾向马提出：给的钱太少。马在电话里称，这回再给他们哥俩4万元，见面时把钱带过去……下午3点，马恒大将蒋、王二人约到看守所外不远处的一个茶艺馆里。我带人提前在茶艺馆里设伏，就这样将蒋、王二人一举擒获，并从二人的身上各搜出一把匕首。”
丁一川对郑家桥说：“干得不错！事不宜迟，这样吧，我审蒋大伟，你带人审王晓旭。审完之后咱们再碰一下情况，研究一下下一步工作方案。”
……
丁一川带着李鸥、桑妮一同来到讯问室，只见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不用猜，此人就是蒋大伟了。
丁一川也不与他兜圈子，上来就单刀直入地直奔主题。
当蒋大伟得知警方怀疑他与王晓旭受人之雇，有谋杀吴双双的嫌疑之后，他大大咧咧地一笑，然后就承认了他与王晓旭跟踪、企图绑架吴双双的全过程。在交待的过程中，他脸上始终是一副很轻松、淡定的神情。
他交待：“你们警方怀疑我和王晓旭谋杀吴双双之，这点我承认。对于我们俩受马恒大指派，并收了他6万元的佣金一事我也认账。只不过有一点我和王晓旭不会认账，我们并没有要杀害吴双双的意思，我们只是想先将她绑架了，让她交出欠人家的那100万元钱。因为马恒大也交待了，只要我们能将那100万元追回来，他的老板承诺到时会给我俩20万元的提成。我和晓旭为了这次行动计划了好几回，还真不想弄死吴双双。弄死她一是我们俩要负重刑，弄不好要被判死刑，不值。第二呢，要真弄死了吴双双，我们又从哪儿追回那100万？追不回那笔钱我们的提成不就没有了吗？那不成白忙活了吗？”
丁一川对他的这种说法提出了质疑。
他反问蒋大伟：“你的这种说法不对吧？假设你们在逼迫吴双双交出100万之后，为了不留活口，将吴灭口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蒋大伟反驳了一句：“我们有那个必要吗？因为是她欠人家钱，我们只是负责讨债，欠债还钱，本来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嘛！我们干嘛非要将她活活弄死啊？”
“那你说一下，你和王晓旭跟踪吴双双的过程，特别是5月9日全天的行踪。”
“我和王晓旭是在4月中旬接的这活儿。我们先到古城市话剧院去找吴双双，假冒她的老乡，向话剧院的人打听她的去向。人家说她在外地拍电视剧，大概五一前后就回来了。我们还得到了吴双双新换的手机号码，试着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接听后说不认识我们，就把手机挂了。从5月1日至9日，我俩就天天早上在话剧院后门进行蹲守。只是在5月4日早上蹲上她了，但门口过来一辆奥迪车，下来一个50多岁的男人把她接走了，我们没法下手。一直到5月9日中午，吴双双从外面回来后不久，又从话剧院一个人开着一辆宝马车出去了，我和晓旭就开车在后面跟着她的车。大概是两点左右，她把车开到鼓楼大街一个路边停下来，接上了一个跟她身高、长相十分相仿的女孩。我和晓旭以为自己看得走眼了，怎么眼前晃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真漂亮。王晓旭说，让我玩一回这辈子做鬼也值了。这时，又过来一辆豪车，车上似乎是两个男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就向城西方向开去了。我当时心里有点打鼓，我们俩人要同时对付两男两女太难了，有些犹豫。我问晓旭还跟吗，晓旭说，跟，万一那两个小天仙走单了呢？这么着，我们的车就跟在那辆豪车的后面……没想到，人家的车出了市区，上了奔西山方向的高速，放屁工夫就不见了踪影！因为我们是从朋友那儿借的一辆二手的夏利破车，哪跟得上人家呀，只好败兴而归了。”
“说完啦？”丁一川问。
“说完啦！”
“照你的说法，你与王晓旭确实有预谋要绑架吴双双，只是结果——什么都没干成？”
“是啊！我们在事实上确实是什么都没干成啊！”
……
5月9日下午两点。
两辆豪车在鼓楼汇合，朝西山方向而去。那一定是山西煤老板庄佳胜带着吴氏姐妹到画家太叔昶亮的环翠山庄卖和田玉去了！
蒋大伟的所说是真的吗？难道蒋、王二人就不会在当晚的某一处，即在第一现场杀害了吴氏姐妹吗？
谁又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