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口哨吹得震天响,几个趁着老婆买东西时偷偷溜号出来,以批判的眼光审视这场走秀的中年男人,也喜笑颜开的点着根烟,怀念从前,姑娘们走完秀了,悍天的劲爆音乐也戛然而止,一下子万物仿佛回归了平静。
女孩们井然有序的手扶住胸口,对大家鞠躬致谢,鱼贯下台,领头的女孩接过松鼠递过的话筒,声音脆脆的,却不扭捏的说道:“各位大哥,大姐,今天是我们家家福超市开业的日子,我们超市为了为广大的市民谋取优惠,特此联合了厂家,为大家带来十分惊喜的折扣,平时卖三十一盒的立群牛奶,今天却只要二十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欢迎大家抓紧抢购吧!一会我们在后台换完衣服,就出来。”女孩的手指向摆在右边桌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牛奶,看样子至少得有三百件。
女孩说完也急忙下了台,这天可太冷了,女孩本来红润的嘴唇都给冻成了紫青色,钱难挣,屎难吃,不过女孩还是强忍着寒意,走到沈长歌身边说道:“不好意思,平时有什么活动,都是那人联络我们的,得罪不起,见谅。”
女孩态度很诚恳,倒把沈长歌吓到了,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知道。”窘迫的沈长歌倒把女孩逗得嫣然一笑,拍了拍沈长歌的肩,往后台走去,“我卸妆,换衣服,一回来听你唱歌啊,加油!”很洒脱,颇有些江湖儿女的架势。
先进去的几个女孩,穿上了各自的服装,红红翠翠,煞是养眼,女孩们走到立群牛奶的旁边时,只见一个大哥十分果决的在垃圾桶顶上按灭了烟头,可看到周围人没动作,自说自话的解释道,老婆让我买牛奶,我家的小猫断粮了,随后自顾自的往立群牛奶那边走,见有人带头,剩下的男人们也都心照不宣的往右边走去,这或许,就是男人间的默契吧。
“哎哎哎,小姑娘,对对对,就你,甜牛奶给我拿两件。”带头的大哥喜笑颜开的指挥着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孩给他拿牛奶,而剩下的八九个姑娘也被指挥得团团转,松鼠在台上一边看这牛奶喜人的销量,一遍介绍着家家福超市今天的开业酬宾活动,心里则为沈长歌默哀着,看样子,这小伙子今天的工钱,是保不住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斥巨资请来的知名歌手,沈长歌先生,为我们带来能点燃这个冬季的热情歌曲串烧,掌声有请。”松鼠鼓动着台下的气氛,可等待老婆购物归来的男人们,基本上是一只手一箱牛奶的造型,掌声稀稀落落的,众人的热情基本在走秀环节就用完了,此时“知名歌手”沈长歌的登台,与刚才受到的欢迎,基本上就是天壤之别。
沈长歌揉了揉鼻子,看样子那几首在这个世界学的,不够用了呀。
其实这种场合的选歌,是很难抉择的,唱点他喜欢的,很大几率就会冷场,可要是真要他唱点乱七八糟的,也实在太为难他了,他来这种场合的初心,似乎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胆色,可是没有时间纠结了,松鼠讲完话都已经准备下台了,沈长歌心一横,为了解气,也为了那一千块钱,沈长歌拼了。
“ya.....
我恭喜你发财
我恭喜你精彩”
这首走街串巷必备的神曲,终于重现于这个世界的舞台,简单直白的歌词,满满的祝福,都是大众最为喜闻乐见的演出形式,虽然沈长歌的肢体很僵硬,但是丝毫无法影响带给别人的畅快听感,男人们的老婆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而见到自家男人手里提的东西,又往右边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孩身上一看,心下便全都了然,而此时的沈长歌,唱完了一首酣畅淋漓的《恭喜发财》,额头上都已微微见汗,白嫩的皮肤上也浮上了一层红润,把几个阿姨看得喜笑颜开。
“各位姐姐,各位哥哥,买点今天大促销的仔仔牛奶吧。”沈长歌磕磕巴巴的说着话,羞涩的模样却又让台下的女性心怀大悦,“去,把你牛奶退了,我们去买那边的。”
男人没问为什么,他怕老婆让他喝手里的牛奶过一个月,这是多少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倒也没觉得多丢面子,因为旁边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反观沈长歌这边,阿姨们,疯狂的抢购着牛奶,而沈长歌则在舞台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表演着,他一点都不快乐。
松鼠在台下极为认真极为认真的盯着台上的沈长歌,惊叹于他的嗓音,看出了他的煎熬,他突然看到了希望。
又唱了两首节奏明快的歌曲,沈长歌却没一点成就感的下了台,胜负早已分明,去后台领了钱,那个被称作刘哥的还想和沈长歌长期合作,现在的态度,仿佛朝鲜人民见到了亲人解放军一般热情,沈长歌木木的接过工钱,没理他的走了。
从储物柜里把小熊拿出来,背上吉他,心里还是没一丝兴奋,他好久没这么低落过了,他似乎看不到发片的希望,可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松鼠哥!?”沈长歌看到那身有点滑稽的小西装配上那头喜感的卷发,有点惊讶。
“沈长歌,你想当歌手吗?”松鼠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就是在筹钱准备自己发片呢。”沈长歌很勉强的应道。
“今天挣了一千块?”松鼠倒是没继续追问,反而问起了沈长歌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沈长歌没弄明白这人要干嘛,可是他心情低落得不太想和他搭茬,轻轻的回了一句嗯,便转身要走。
“你请我吃个饭喝个酒,我帮你录专辑?”松鼠倒是没在乎他的冷淡,可是这话却让沈长歌不大明白,你一个跑婚礼,走活动的小司仪,拿家里的直播设备给我录?
“我对专辑期望挺大的,所以希望能找个好地方录制,不好意思。”沈长歌念着刚才他帮着出头的情谊,挺婉转的拒绝了。
“不然我两再打个赌?”松鼠见他兴致不高,也知道自己给他的印象,也没芥蒂。
“算了吧,我要去休息一下。”沈长歌是真的很想蒙头睡一觉,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慨,他觉得自己做了违背本心的事,他的梦想就是能只唱自己喜欢的歌,然后被大众所接受,可是他刚刚却就为了证明一下自己。
“我那有一支德律风根AK47,真不想去试试?”此时的松鼠仿佛拿着糖果诱拐小孩的怪人,可是小孩却根本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走!”沈长歌突然来了精神,极为果断。
松鼠带沈长歌来的地方是北郊,这边有很多的小院子,都是平房,打理得好的小院里花香满园,还有的别出心裁的,小院里还放着大伞,下面放置的摇椅,看着闲适极了,可松鼠的院子,黄土外翻,并没有拿水泥封上,整个院里没有一点绿植,被风吹得灰蒙蒙的,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个放在角落里的烧烤架,不知多少岁月的日晒雨淋后,浑身铜锈,银漆都被磨了个干净,松鼠似乎见沈长歌一直在打量,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时间打理,干脆就这样放着。
沈长歌倒是没想什么,可这院子,太像荒废的,就有点奇怪而已,两扇门,一扇是土黄色的木门,上面都有些掉漆,而另一扇,却仿佛与这个小院格格不入,朱红色的漆面,从外面就感觉得到的厚重,门被擦得锃光瓦亮,沈长歌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很优秀的隔音门。
松鼠先推开一木门,是他的卧室,除了几件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外,倒也算得上整洁,松鼠被西装勒得很难受,赶紧换了一件套头卫衣,立马领着沈长歌往旁边走,一推门,沈长歌仿佛见到了奇迹,他本没有什么期待,可现在,他就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大盗。
松鼠很是得意,沈长歌的表情足以说明他的震惊了,随后他不无得意的说:“单单做这个隔音就差不多花了我小三万,整间修下来三十多万,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长歌到处这个似乎另成一处天地的录音室,还有最先映入眼帘的大调音台,调音台前的桌板上,就放着一叠A4纸,一块没啃完的面包和喝得只剩下底的矿泉水,沈长歌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张没扒完的谱子,这是一项很复杂且需要长时间锻炼的技能,沈长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松鼠。
松鼠倒是无所谓,点了一根六元一包的香烟,递了一根给沈长歌,沈长歌点着,却被那无比粗犷豪放的烟气呛了一大口,松鼠倒是很光棍的介绍起自己来。
他叫宋不可,而不可就是书,与姓连起来就谐音松鼠,别人都这么叫他,他也不恼,毕竟还是挺可爱的生物。
宋不可从小就有一个梦,就是唱歌,可后来连音乐老师都不让他再唱了,即使点名的时候他手举得再高,老师怕,因为上次听了他唱歌,老师自己三四天脑海里全是那自成一脉的曲调。
宋不可生来五音不准,后期的训练也没能帮上他,他就想,既然当不了最好的歌手,那他就要当最好的音乐制作人,捧出一位最顶级的歌手来,于是,他就去了飞翔技工学院,学电焊,农村里的老妈妈实在没钱让他去音乐学院里烧钱,那个学校,有补贴,他自己打点工就够生活和学费了。
可是不甘心的宋不可,白天学电焊,晚上自己窝在宿舍里练吉他,买了本书学编曲,日复一日,从不曾懈怠,刚开始时,吵闹的声音差点让室友打他,可没过多久,他就收了第一个徒弟,那是个家庭还算小康的孩子,老想在女孩面前出出风头,交了一个月三百的学费后,松鼠就教会了他谈第一首曲子,并且陪着他去给女孩弹琴,可是他的技术确实不知比自己徒弟强了多少,徒弟追的姑娘,反过来追了他。
那以后,整个学院里都知道了电焊班有个弹吉他很厉害的奇才,那以后,班级里的小聚会,学校里的大晚会,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主持的本事,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后来毕了业,电焊的本事倒没学到多少,可扒谱,编曲,后期的本事却与日俱增,一出校门,先给两个家里不怎么富裕,却有音乐梦的年轻人录了一张专辑,不过那时候还是租的录音室,两个年轻人在那时就小火了一把,然后被唱片公司签走了,后来又录了一个女孩子,女孩声音,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优秀,发了第一张片之后,从此大红大紫,就成了现今歌坛的天后。
那之后,就不断有人来挖宋不可,给的价都不低,可是这轴人就想凭一己之力,捧出一个巨星来,可是家里的老母亲才五十多,银丝便已攀上了鬓角,他那个腿部残疾的弟弟,也需要别人的照顾,他这两年到处走穴挣的钱,全被他投入了这个录音室,这是他最后的任性,他本来觉得自己是看不到希望了,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沈长歌。
昨夜的他,抽着劣质的烟草,望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年?一个月?或者明后天,就把这些设备全卖了,剩下的钱,他估摸着应该够给自己弟弟取个媳妇了吧,听说隔壁村,有个哑巴姑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