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罪刹去幽山赎货的当天。
放牛谷内,清晨。
偶有几处鸡鸣报晓,林中花草能依稀看见露珠,一片静谧祥和之相,但有人不懂风情,在此咿呀大叫。
“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就打傻啦!我都起床了,求求义父别再打啦!”
少年边跑边求饶,但其身后的壮年男子穷追不舍。
“臭小子!屡教不改!”壮年男子挥舞着手上的藤条,一副吃人模样,“给我站住!你再跑,以后就别叫我义父!”
少年深知藤条的滋味,哪敢贸然停下?但见他揉搓着伤处,凄声讨饶:“义父,你放下藤条,一切都好说。晨功我自个会去练,求求你这次饶了我吧……”
“臭小子!别叫我义父!你……”义父突然气急攻心,双手捂住胸口,手上藤条也随之滑落。
扑通一声,他趴倒在半途。
“义父!”
少年见状,立即原途折返,跪在义父跟前,抱起他,“义父!你醒醒呀!”
忽然,一只手稳稳把住少年的脖子。
“臭小子,不用这招你还不上当!”义父突然睁开眼睛,按趴少年,继而用锁技制服他。
“疼疼疼疼!”少年连忙拍地认输,“义父,你这次又骗我……”
“说了多少遍!江湖凶险,人心难测!义父就不会骗人吗?你若是没有救急扶危的本事,就别多管闲事!你连区区一招擒拿锁技都破不了,还敢不依时练晨功?”
说时,义父松开锁技,一脸惬意,便放过少年。
“可我怎么看,义父都不像是凶险之人,还老当益壮!”少年起身第一时间卖乖,偷偷用脚将地上的藤条移走,“那我这就去练晨功和准备早饭。”
“站住!”义父突然厉声一喝。
少年随之一惊,不敢回头正视义父。
“冢儿呀,你还记得昨日答应义父之事?”
“当然记得。就是……”少年顿了顿,摸着头,“……对!就是今早我要出谷,再到都邑广粤内谋份差事。”
“还有呢?”
“还有……”少年顿时回头,对着义父傻笑,“……忘了。”
也不知义父何时将藤条重拾,他对准少年的下股就是一抽,补充道:“谋不到差事!你就永远别回放牛谷!”
“哇——啊!”少年疼得直跳起来。
看手上藤条已断,义父会意一笑,这小子的《沛然诀》心法算是练到了第三重,刚才三分力度都不能打他皮开肉绽,日后遇上一般歹人,也能从容自保。
“这就随我回庐,冢儿,义父有好东西给你带去都邑。”
“那早饭怎么办?”
“吃吃吃!就知道吃!”义父一脸不悦,拎着少年后衣领,“别磨蹭了,兵贵神速,早些到都邑便早些谋到差事,走吧。”
就这样,少年被义父拉回了谷中草庐。
义父在草庐内为义子收拾些行囊,少年则安静处草庐外,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拿着,冢儿。”
义父步出草庐后,将一行囊抛给少年,继而摸出两张皮纸与谷中地图。
“这些也带上。”
少年不解,小心翼翼接过皮纸与地图,心中纳闷道,啥时候义父这么有钱,居然能买到皮纸?
因为家里一直很穷,平时都用自制竹简练字,现在连皮纸都拿出来,这可比过年还要隆重。
见义子傻愣愣地注视皮纸,义父侧身背手,眼眺远方,将皮纸来由与内容一一并述。
“前阵子我到都邑卖柴,恰遇到有新的商队入驻广粤,并且正大招人员,便替你物色一番。这家商队作风颇好,待人言礼相对,给得月俸貌似也不错,还大派招聘皮纸作宣传,就帮你带回一张。”
义父轻咳一声,语气随之带些不舍。
“冢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出去闯闯,一直待在谷中是没有前途的,别学义父这般,年迈四十,身边连个婆娘都没有……”
说到此处,义父背对少年,便沉默下来。
“但义父你似乎每月都会半夜出谷几次,然后彻夜不归,而回来后你身上总是芳香扑鼻,满颈……”少年这般说道,也惹毛了义父。
“多嘴!”义父连忙打断后续。
气氛本是略带暂别之愁,但被少年这么一搅合,瞬间什么味都没了。
但见义父抄起木棍,少年吓得躲在水缸后,两人又瞎闹一阵。
为了让义父言归正传,不迁怒于自己,少年急中生智,直问道:“皮纸有两张,一张招聘要用,那另外一张呢?等义父你解答后,再打也不迟。”
“哼,臭小子!”义父将木棍一丢,随即理顺内息,“还不是怕你这傻小子认错商队!另外一张画着那商队的商旗,还有他们掌柜的纹绣记号,这可是我有意拜托招人的小姑娘画的。”
“还是义父想得周到。”少年见义父丢掉棍子,便装模作样地撅着屁股接近他,“那打吧,我顶得住。”
少年早就摸清义父的脾气,一般没有趁手的执刑工具,他便不会教训自己。
果然,义父一甩手作罢,“走走走!快滚去都邑,免得我看见你这小子心烦!”
听义父这么一吼,少年心中窃喜,连忙挂上行囊收好皮纸,脚底抹油,一股烟地溜到五十步外。
望着义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义父霎时老泪横流,这打也打了19年,养也养了19年,如此一别,当中滋味难以言状。
最终,义父还是没忍住,一把拭去苦泪,叫停少年:“冢儿,等等!义父忘了给你一件东西!”
少年闻言当即快步折返,期待义父会拿出什么宝物来。
“这里还有一副‘木手甲’,是我亲手所制,小巧易携,结实耐用,给你路上防身吧。”说时,义父从背后拿出一对竹木掌套,放进少年的行囊。
“哗,谢谢义父。”少年兴喜不已,也发现行囊内头装满干粮。
一时间,义父的慈爱也填满行囊的空缺,令少年感动得说不出话。
“还有还有,这里有一本《太祖长拳》秘笈,是义父早年间的贵人所赠,内容虽然朴实无华,但不失为扎根基的好拳法。”
义父的语气越说越激动,把秘笈稳放在义子怀中。
但见少年含泪礼谢,准备转身离去时,义父又没有忍住,一下子抱住义子,作最后道别。
“我的冢儿,我的好冢儿……
到了都邑后,切记收敛秉性,谨慎言行,不可呈匹夫之勇,也不要作奸犯科,持恶横行!
挣到月俸也不要随意花完,自己好好存娶媳妇的本钱,别学义父过得这般窝囊!
还有,谨记每年的六月廿六要向北方稽首三回……”
义父似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也不能如尽。
少年见义父这么牵挂自己,只好安慰道:“我也不是一去不回,如果义父这么不舍得,那我不去都邑了。”
“去!一定要去!”义父当即一怔,把住义子双肩,“说什么傻话呢!时日不早了,赶紧出发吧!我……老夫便在家中等你谋职归来。”
少年懂义父的脾气,挤出一句“哦”后,就再次启程,受之前义父过激的举动影响,他每走十步便回望义父一眼。
“走吧,快走。”义父也不敢注视义子的距离,只得背向他。
渐渐,少年走远,谷中少了些朝气。
晨雾散去,朝阳初起,也照到义父不一样的面孔。
只见他神情变得坚毅,双手靠背,立于门外左侧,似乎是在某人的到来,还有一脸听天由命的释怀。
突然,树鸟尽飞,一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草庐内,其速之快不能尽其貌,之后可听见内头潺潺的倒茶声,以及高跟鞋“笃笃笃”的响声。
“老东西,你的卜卦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算出我来的时辰,真不枉我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你所在。
嘻嘻,那么,我都这么远道而来,你能不能体谅小女子的劳苦,帮我把夜斗现在的具体位置卜出来呢?”
草庐内传出女声,音色显年轻,但语气中有股莫名的震慑感。
义父也没有打算入内会见这来历不明之人,他深知来者不善,这一点,早就在卜卦上暴露无遗。
“老夫劝你莫要有眼不识泰山,别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说不准,‘他’就在附近!”
咚哒哒哒……
草庐内随即传出木杯坠地之声,显然,义父的玩笑直接吓住那女子。
“老东西!少在虚张声势!你……”
女子顿了顿,恢复以往温柔口吻。
“嘻嘻,是我之前失礼,我应该称呼您为王教头,而且还是华黎大国的首位,夜斗曾经的麾下副官,掌练七十万将星军的王教头!
嘻嘻,如果夜斗就在附近,你岂会这般慷慨赴死的模样?”
义父随之叹出一气,扭头望向出谷的方向,直言道:“你的请求恕老夫不奉陪,但求你给个痛快。”
“嘻嘻,这,可由不得你作主。”可听见女子再次续上一茶,“也不知刚才出谷的小俊男是你什么人呢。”
“你!”
义父全身立即冒出苍白色真气,继而警告庐内女子。
“虽说老夫已经久疏沙场二十载,但对付你这样的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今日老夫就要逆天改命,教晓尔等,将星军教头的厉害!”
苍白真气包裹着整个草庐,但庐内女子不为所动。
“嘻嘻,那你来呀。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拳怕少壮’,我可拿捏不准下手的力度。”
义父听后,嗤之一笑。
“明明西域口音,却妄用中土武谚!黄毛丫头,你可曾听过后一句‘棍怕老狼’?
哼,老夫尘封已久的争斗心,想不到竟会被你所激发。
来吧,老夫让你先出招!”
语毕,咣咣当当声随即乍响。
包裹草庐的苍白色真气瞬间支离破碎,空留一阵屈人之意。
“嘻嘻,王教头,你是什么时候产生能打得过我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