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于一处大宅前止住身形。
此宅占地两亩有余，以两人高青砖围成。正面设花梨朱门，门上匾额书“李”字。朱门两侧，石狮蹲卧，护卫静立。
如此大宅，即便在显贵云集的福禄巷，也是扎眼的存在。在清贫所，更是独此一家。
或许是摄于气势，行至附近的路人纷纷噤声，快步走过。
“唉，我这四弟…”李明德摇头轻叹。
这等令人生畏的作派，他很是不喜。
“呵，三哥若有话提点，入内再议。”身后传来说话声，方才去寻他的汉子再度出现。
“见过老爷！”门前几位护卫面色恭敬，作揖道。
这汉子自不搭理他们，领了李明德入内。
入得大宅，则更见讲究。假山层叠，流水潺潺，回廊自其间穿行，九曲而不迷乱，层次分明。
二人在回廊间快步行走，不多时入了深处，来到一处小楼前。
楼前台阶下站了一位少年，眼见二人到来，当即迎上前去：“父亲，三叔。”
少年正是“放课三人组”中的李天。
“我已按父亲吩咐备了膳。”
汉子点头，刚要招呼李明德入席，后者便抢先道：“贤侄不必客气，我与你父亲还有事务商谈。”
“既如此，便容后再说。”汉子推开小楼紧闭的大门，招呼李明德入内。
“你也进来。”他又招呼立在台阶下的李天。
“我李家四兄弟，大哥明律，二哥明识，我，皆不如四弟你懂人心，善交际。父亲当初为你取名‘明心’，看来是有道理的。但今天我观周遭民众，却只见他们对你府宅的畏惧；看宅子里这些下人，也全然没有半点真心实意的敬服。想来，你待人接物都不如先前了。而且，这大宅内里装饰、布局考究得很，花费定然不菲。铺张浪费，行事高调，可与我李家家风不符。”小楼内，李明德方坐定，便不客气道。
自己这四弟，五年时间变了许多。
这番话直接而严厉，但李明心浑不在意，只轻笑道：“呵呵，三哥，非是小弟变了。所谓‘看人下菜碟’，穷乡僻壤之地的刁民，你对他客气几分，他便自觉了不得，会骑到你头上去。如我这般，树立起一些威严，方为正途。”
“至于这大宅，却不是我花大价钱差人盖的，而是本地一位豪绅赠与。”
“哦，赠与？”李明德轻咦一声，“还有这等慷慨之人？此人莫非与你熟识，或是先前受你恩惠？”
眼见李明心含笑摇头，李明德思索片刻，忽地面色大变：“莫非你自报家门，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三叔放心，我父亲不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李天接口，简单阐述了事情经过。
五年前李家一行五六人漂流过海，来到此间。初来乍到，便在码头碰见两拨人火并，一拨是本地镇民，为首一人是以捕鱼发家的常姓豪绅。另一拨，则是东方海域之外的大和族人。
比起落霞镇镇民，大和族人虽身形矮小，却异常健硕。因此，尽管人数不如，竟也渐渐占了上风，打得本地人呼天抢地。
同为大夏子民，李家几人自不会坐视，只片刻间便将一众大和族人打倒在地，狼狈而回。那常姓豪绅千恩万谢，又了解到几人没有落脚处，便建了这处大宅相赠。之后，更是每月前来拜访，送些吃穿用度。
“如此说来，的确是我错怪了你。”李明德点头，“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人肯下这般大力气，想来定有事相求，你又是如何应对的？”
“三哥倒是会料事，”李明心一笑，“此人善为人，不曾明着求助，只是言谈间离不开两个儿子，说二人学业未竟，又没本事傍身，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自觉过意不去，某天便专程差人去请他带了二人来，教了点炼体境的吐纳和修身法，又授了最普通的拳脚之术，这才打发了。”李天补充道。
“如此倒也不错，”李明德再点头，“此事暂且置于一旁，我们来说道些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事，是指这次的选拔考核？我记得已传书于你，唯洛依依、周天宝二人天赋惊人，其余孩童不值一提。而他二人，已经以小天马首是瞻了。”李明心呷一口茶。
“你知我指的不是这个…”李明德挥手打断，“今年开春的那封奏章里，你只字未提沐家之事，帝君颇有微词。这不，五年禁令刚过，便遣我来此。”
李明心耸肩，帝君再不满他也没辙。沐家三人平日生活单调无趣，拢共也就在学堂、市集这几处。若不是怕落个疏于职守的坏名声，一两封奏章便能完全说清。
说起来，在查明沐秋来可能是东秦余孽，甚至是那搅动风云之人后，自己的使命便算完成，理应返回平阳才是。至于那沐一心，寻常老铁匠，不值一提。
“销声匿迹的人无法深究，只是沐云起呢？我今日观他，应变力和身法都远超常人，为人处世也不错，应该是个好苗子。”李明德道。
“我自然一开始便留意了。想必是沐秋来离开前教了一些修行之法，他日日练习，倒也勤奋。只是…”
“只是什么？”李明德眉头微皱。
“我李家在镇上站稳脚跟后，父亲便请沐云起来家中吃饭，菜里掺了数颗凝元丹研磨而成的粉末。三叔您知道的，入了凝元境，凝元丹能加快修行速度。而研磨成粉末后，对寻常人亦有好处，可固本培元。”李天回道。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回去后上吐下泻，两日后才堪堪恢复。”李明心再呷一口茶，不以为意道，“这意味着什么，三哥不会不清楚吧？”
李明德眉头皱得更深。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凝元丹研磨成粉，只含丝丝缕缕元气，寻常人摄入，会储存在体内星海。唯有天赋极差，星海极小之人，才会无法承受，通过其他方式排出体外。这样的人，即便入了凝元境，踏入修者一途，也注定碌碌而终。
可惜了。
李明德心下轻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