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般慢悠悠踱着步,半个时辰后沐云起也回到了清贫所。
行到自家所在的小巷外时,他有意加快了脚步,鞋底在土石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脆响声。
若是以往,他定然不会做出这等“惊醒狗群”的缺德事。但现在,他更想听到一些声音。
哪怕是群狗嚎叫之声。
意料之外的是,群狗嚎叫声并未此起彼伏。准确的说,没有一丝犬吠之音,那些平日吆五喝六,巷头巷尾撒丫子狂奔的家伙似乎在今夜同时选择了深眠。
倒是巷头躺着的两个醉汉爬了起来,骂骂咧咧说着听不清的胡话。
“奇怪...”他嘀咕两声,却也想不出什么异常。眼见俩醉汉晃悠悠靠过来,当即快步离去。
行到家门口时,他放慢身形,轻手轻脚开了锁。
小宝起床气大得很,他记得的。若是不小心将他吵起来,今夜只怕无眠。
“呼~”门缝中忽地透出一股风,猝不及防下迷了他的眼。
紧接着,更为冷厉的风声自脖颈后方传来,带着浓郁杀伐气。还未临体,便让他寒毛倒竖。
转身抵挡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间,沐云起猛然下腰,两腿微屈。星海内,元气疯狂运转。
不过一息,他便从原处消失,出现在院墙之上。
他不知袭击者是谁,但想来不会弱于自己。既如此,唯有逃往离魂山脚下的军营才是稳妥之策。
当然,去李家寻求帮助亦可,但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他不想给无辜之人带去麻烦,或是灾祸。
“砰!”一声闷响传出,打断了他的念想。他哪里都没能去得,自墙头跌落而下。
还不待站稳身形,身后便再次传来呼啸声。一股大力及身,狠狠撞在他背上。
沐云起但觉喉头一甜,随后腾空而起,沙袋般落在小院中央。
“身法的确高明,修为却配不上。对了,奉劝你一句,不要妄图逃跑,因为那是无用功!”墙角处的阴影里传出说话声,蒙蒙月色中,着灰衫的高大身影缓步走出。
他循声看去,便见那身影虎背熊腰,肩上一把大刀寒芒闪烁。
身影再向前几步,距离他半丈时停下。
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对方面相。
“竟然是你!”
此人他认得,昨日在原野中曾与另一白袍青年打斗,期间曾试图杀掉自己!
若不是后来那位突然出现的奇怪姑娘,只怕难以善了。
说起来,昨日之事虽然凶险,但他并未放在心上,想着自己与三人萍水相逢,只是因为瞥见对方搏杀才遭受无妄之灾,几人离去后事情便过了。
不想这家伙竟不曾离去,反倒潜伏在家中候着自己!
灰衫青年将鬼头弯刀杵在地上,沉声道:“若不是为了再次见识这身法,开门那一刻你便死了。”
他面色平静,就像在说着吃饭喝水这等寻常事。
但沐云起昨日见识过对方手段,知道其所言非虚。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二人无冤无仇,为何此人如附骨之疽般,几次三番想置自己于死地?
似是知道他心下所想,灰衫青年又道:“我这人行事,向来不问对错,只道随心。但对于你,却有必杀的理由。”
“要怪,就怪你昨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不该听的话!”
话音刚落,他弯下腰,缓缓将鬼头弯刀拔起。
就是现在!
沐云起心下大喝,元气疯狂集中于双脚。
跬步!
他又一次自原地消失,出现在墙头之上。
“砰!”伴着比方才更大的闷响声,他以更快速度倒飞而回。
灰衫青年扛着鬼头弯刀来到近前,冷笑道:“小子,说了不要跑不要跑,怎么不听呢?”
“对了,再奉劝你一句,别白费力气叫喊,因为那同样是无用功!”
“啐~”沐云起吐掉口中混杂血水的泥沙,手脚并用勉强坐了起来,脸色说不出的晦暗。
他本以为第一次被阻挡是因为灰衫青年提前来到那处,将自己一击而回,现在才明白错得多离谱。
在那墙头之上,似乎还有另一重厚重的透明墙壁,封死了所有可供逃跑的空间。
自家小院竟成了一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地!
“真的没办法了吗?”他轻叹一声,心下默道。
眼见他露出颓然神色,灰衫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管怎么样,今天你的小命我要定了。但在那之前,只要你肯将方才施展的那门身法教于我,我也可以给你个痛快,让你早些解脱。”
沐云起低下头,仍然沉默以对。看那模样,似乎已看开生死。
但事实上,在那低垂的眼睑中,一对四下乱转的乌亮眸子依旧泛着光彩。而他的脑海,亦在飞速运转。
他还在思索生存之机,并未真的放弃。
有那堵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墙壁在,跬步便派不上用场。那剑起八方呢,二月春风呢?
糟了,即便柳叶七剑中的这两招真有成效,能够击退此人,自己也没有什么趁手兵器啊!
除了那柄木剑。
对了,那柄木剑!或许,那即是生存之机!
想即此处,他颤巍巍站起,将紧负身后的木剑执于手中,目光炯炯地盯着灰衫青年。
或许是月光越发皎洁的缘故,木剑入手,竟泛出隐隐银白之色。
“我应该将这看成是你的回应,对吗?”灰衫青年道。
他摇摇头,面上仍挂着笑,声音却冷了下去:“可惜啊可惜,辜负我一片好意...”
“嗤~”话音未落,沐云起忽觉手臂一痛,几乎握不住木剑。
他低头看去,便见胳膊上现出一道小指长血线。
而原本立在身前的灰衫青年,已然消失。
“嗤~”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是脚踝,他一个趔趄,将木剑杵在地上,这才没有跌倒。
“倒是硬气,不吭一声。”灰衫青年出现在身后,鬼头弯刀轻轻划过,割破衣服在他脊背上留下血痕,“不过,再怎么坚持,疼痛也不会减轻的吧?”
他踪迹飘忽,几息间在沐云起身上添了数道新伤口。
“嘶~”沐云起再无法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如何,现在改变心意,重新考虑一下我方才的提议还来得及。”灰衫青年重新立在他身前,认真道,“要知道,这才是开始。所谓凌迟,是要承受千刀万剐之刑的。”
鬼头弯刀刃口虽大,但他下手不重,同时避开了致命部位。
想让执拗之人松口,这等凌迟般的手法最是有效。便是慕月城里那些藏着诸多秘密,叫喊着“宁死不屈”的老家伙,挨了数百下后亦将所知全然透露。眼前这少年?呵,过会儿便得哭嚎着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