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神武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当下暗道不好。
武宗山众人都知道,大师姐苏眉和芙三娘一向不对盘。芙三娘讨厌苏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傲娇脾气,苏眉讨厌芙三娘那股子大胆泼辣风风火火的脾性。
“两位……有话好好说……”苏神武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是他未婚妻,一个是常常照顾他给他带吃食的三师姐,苏神武真的很为难啊。
苏眉睨了孙芙一眼:“芙三娘今日真是花枝招展呢,跟哪位出来呀?”孙芙也不甘示弱:“大师姐不也跟着四师弟一起出来吗。大师姐似乎还没和四师弟成亲呢,如此着急?”
苏神武决定做点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挡在苏眉面前:“三师姐,我们还要去办事儿呢,先走了啊,你慢慢逛啊,慢慢逛!走了!”说罢就拉着苏眉离开。
“走什么走啊?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走走走!乖啊……走了走了……”
“乖你个头……”
孙芙看着两人远去,冷哼一声,才发现温孝景不见了。
“景萧,景萧你在哪?”孙芙好不容易推开人群挤出去,站在街上。
今日街上人格外多,孙芙才想起今日是七夕。她记起很多年前,她也是在七夕那日,站在这样熙来攘往的街道,被她的爹娘扔下,后来才被苏老太师收留。她知道爹娘是为了保护她,但她还是觉得难过。孙芙眼角有些湿润,她轻轻一拂。
“孙姑娘,你怎么了?”温孝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手里还拎着一袋米糖。
孙芙忽然就有些哽咽,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又渐渐泛起:“你去哪儿了……我,我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温孝景有些诧异,有些欣喜,又有些自责:“我去给你买米糖了,我想着,你要同师兄弟寒暄着,我就先去了。对不起啊,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别难过了……喏,米糖给你!”
“为什么给我买米糖?”
“虽然这里的米糖没有金陵的好吃,不过我刚才尝了些,还是很不错的了。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米糖吗?”
孙芙看着那袋子,笑了:“谁说女孩子都喜欢吃米糖?我又没吃过……是你以前认识的女孩子喜欢吃米糖吧?”温孝景一愣,想起某坨肉团子,心下一笑,还是说道:“是我娘,我娘喜欢吃米糖。”
“你娘是金陵人?”
“是。”温孝景很久没有想起母后了。“我娘,是我爹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那她现在一定很幸福,有丈夫疼爱,儿子又这么有出息。”
“……她过世很久了。”
孙芙看着温孝景高大又略带落寞的身影,有些心疼。他一定很不容易吧?在洛阳那样的地方,要照顾爹爹还要在宫里当侍卫。孙芙心里想着,手不由自主地覆上温孝景的脸。他没有世家公子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也不是很有沙场上铁血男儿的硬气,他像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心上人一般稚嫩。
温孝景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温度。回过神来,只见孙芙的手轻轻颤抖,抚着他的脸,眼角还有水光。温孝景慌了,虽然他曾经风流倜傥,认识过不少纯情小姑娘,也见过小姑娘们的眼泪,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受到剑气袭向孙芙。温孝景来不及想太多,拉过孙芙就躲。孙芙也马上反应过来,有人要杀她。
“这些是什么人?孙姑娘,你与谁结过仇吗?”
孙芙抽出绞灵鞭迎战。她快速思考,她的仇人?她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仇人,唯一的,就是大师姐。不过那个骄傲的女人是不屑于派杀手来杀自己的。再不然……孙芙面色一白。
难不成是多年前的事情?她的身份暴露了?
孙芙止不住地冒冷汗。一个不留神,剑就朝着她的心口刺来。温孝景一惊,来不及拉过她了,只能伸出手臂拦住剑锋。孙芙才回过神,用绞灵鞭圈住那刺客的手掀飞了。
“孙姑娘,你快走。这些人明显是冲你来的,只要你逃走了,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你快逃!”其实温孝景心里也没底,但他刚才看见,杀手用的剑,上边刻着的那个图腾,他以前见过,那是皇家死士。父皇曾经说,等到他继位,就能够接手皇家死士,但是现在他还不够格。若是一会儿孙芙走了他们还打算杀了他,他能亮出证明皇室身份的东西,说不定他们就会放他一马。虽然不知道父皇为什么派人杀孙芙,而且这帮人居然不认识自己,太憋屈了。温孝景咬咬牙割下伤口周围的烂肉,对孙芙喊:“孙姑娘,走啊!”
孙芙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而且她武功没有温孝景高强,她留在这只能拖累了他。于是她一狠心,转身就逃。
不能回武宗山,不能把麻烦带回师门。孙芙看了一眼不远处上山的路,她走了另一条道,向城外跑。
孙芙逃了不久,察觉到身后没有人追赶了,她停下来,靠在树边。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那是她爹送给她的。
她刚才看见了,那个图腾,是皇家的人,许多年前,来抓他们的那些黑衣人,剑柄上也有这个图腾。孙芙颤抖着,那些害得她失去家人、如今孤苦伶仃的人,如今又来杀她了,还连累了景萧。孙芙慢慢蹲下,埋下头,颤抖着。
“爹,娘……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喊:“孙姑娘!孙姑娘!你在哪?你还好吗?你能听到吗?”
孙芙抬起头,站起身,看到景萧抱着胳膊,四处寻找她。孙芙擦擦眼泪,奔向他,一把抱住他:“景萧,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真是罪人……”温孝景倒吸一口气,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发:“孙姑娘,你压着我伤口了。”孙芙这才查看他的伤,幸亏他当机立断割肉,不然毒扩散得更快。孙芙感觉到了心口的疼,很久没有人愿意为她豁出性命了。
“你……你的伤怎么办,那毒……”
“没事儿,这点毒把肉划开,让毒血流出来就行了,没什么问题。”
温孝景说着,掏出匕首划开肉,黑褐色的血缓缓流下。孙芙吸着鼻子,不忍心再看:“是不是很痛啊……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那些是皇家的人。”温孝景看了她一眼,她竟然认识皇家死士的图腾……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也是皇家侍卫。”
“我当然信你!我也只信你了……”
温孝景一愣,故作轻松地问:“那,你这么相信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皇家人,有什么仇?”孙芙沉默了,温孝景有些失望,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等你娶了我,我就说。”
温孝景怔住,娶孙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他还是太子,东宫里还住了一个薛涟。他不可能骗她一世。温孝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胡说八道了。
孙芙以为温孝景不说话,是不愿意娶她,于是又强颜欢笑:“我,我说笑的,你别当真啊……我……”
“好啊!”
这次轮到孙芙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娶你的。只是,我要先回一趟洛阳,跟我爹交代一下。”
孙芙急道:“那,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那不行,万一还有杀手,那你不是要陷入危险吗?现下你待在武宗山是最安全的。”
温孝景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可以叫你三娘了吗?我总觉得,孙姑娘孙姑娘的叫,不太亲近。”温孝景腼腆地笑。
孙芙的眼角还泛着泪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三娘……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
温孝景送孙芙到了武宗山山脚下,看着她上了山,良久,才转身离开。
他要回洛阳,查明孙芙的身世。
皇帝下淮南时,正赶上谢将军领兵同西戎打仗。最近天气干旱,又加上灾害,西戎已经有地方断粮了。虽然大魏与西戎有协议允许通市,那边疆地区也贫困,哪有什么货物,西戎已经不满很久了,这次直接带兵打了过来。谢将军多年同外族打仗,深受皇帝信任,这次也是受命前往。
随同的将军里,还有锦堂王府的世子薛顾。薛顾常在各军营中,也是立了不少战功,深得众将军的信任。
谢将军有两个孩子,大女儿谢茗和小儿子谢顺,都是谢家军的将领。谢薛二家是世交,谢将军与锦堂王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因而薛世子同谢茗早就定下婚约,待他日寻得好时机,就拜堂成亲。
“谢伯伯!”薛顾下了马,就看见众将士已经候在一旁了,他径直走向谢顺。谢将军看了一眼英姿勃发的少年,赞赏地点点头:“世子确实比前几年成长了不少,颇有你父王当年的风范!”“谢伯伯过誉了。顾儿还是需要历练成长,这次出征,还望谢伯伯多多指教。”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可不会因为你是世子就格外优待。”谢将军越看薛顾越觉得这孩子顺眼。“那是自然,谢将军不必客气。”薛顾恭敬地说。
“再说了……”谢将军凑近薛顾,“这次你要是表现得好,不就可以请皇上给你和茗儿赐婚了吗?”薛顾一怔,目光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谢茗。她又变漂亮了,比小时候好看……薛顾回过神轻轻咳了两声,小声的回道:“明白。”
“请问你们两位是觉得我聋了吗?”谢茗抱着手臂看着那一老一少,十分无奈。
“爹,姐,后方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可以出发了。”谢顺小跑回来,看见薛顾,又看看姐姐,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用袖子蹭一蹭薛顾:“世子姐夫,你也来了啊?那多好,我姐姐天天想着你呢……喂,姐,你踹我干什么?”谢茗瞪他:“少在那胡说八道,出门忘带脑子了吗?小心我抽你啊!”
薛顾盯着谢茗看,眼神温柔又宠溺。“你,你又盯着我干什么?”谢茗脸都红透了,憋了半天说不出话。薛顾笑了笑,转头对谢顺说:“不准惹你姐姐生气。”谢顺瞪大了眼睛,行呗,这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欺负他。
谢将军看着几个孩子打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该出发了,虽然这次只要西戎投降,咱们就胜利了,没什么难的,但是咱们也要好好打,听见了没有?”
“是,谢将军!”
“走吧,时辰不早了。”
谢将军想起,这次出征皇上交给他的秘密任务,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那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皇上为何还紧追着不放?更何况当年那个走失的小姑娘才十岁,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小女娃。谢将军翻身骑上马,思绪越飘越远。
十八年前,皇帝刚刚登基。先前众皇子内斗了将近十年,在那期间一直是左右丞相当政,后来四皇子铲除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最后登上皇位。好景不长,边疆爆发了一场极大规模的战役,当时谢将军和锦堂王都是皇帝培养的新秀,被派去了稳固南疆。许多的老武将自愿请命前去战场。
那是东颜王族发动的战乱。先帝时期东颜王族本是中原大魏的好邻邦,两国互相通市,和睦相处,后来先帝去世,在左右丞相把持朝政的近乎十年间,光是国内之事就忙得焦头烂额了,哪里顾得上他东颜王族。于是边境乱作一团,东颜王族忍不住了,发起了反抗。
开始是一位老将带兵前往镇压,不久后那位将军就被敌军斩首,并将头颅悬挂在了军营大门示威,这一消息震惊朝野,众将军纷纷请命前往。这一仗打得极为凄惨,极为艰难,最后东颜王族国灭,众贵族也被处死。大魏损失惨重,那一战死了二十万将士,前去支援的将领没几个回得来,死的死,残的残。
诡异之处是,那一战里,东颜王族每一次都能算准了魏军的行军路线,然后提前设下埋伏。后来查出有内奸,是驻守边疆的总督孙川,他原本是东颜贵族,先帝为表友好,用了他做边境的总督。那是个荒凉的地方,因此也无伤大雅。
孙川一家子被押赴死刑,中途孙川唯一的女儿孙寒焰丢失,皇帝一直有派人寻找,却因为过了太多年,已经不知道孙寒焰现在长什么模样而无法继续寻找下去。
皇帝查到消息,当年孙寒焰走丢后曾有一位东颜的妇人收留过她,那妇人早年定居中原,收留孙寒焰后不久,她就去了西戎小国,孙寒焰也就再也没了消息。
这次出征,不光是平定西戎,皇帝要谢将军找到那个妇人,然后找到那个走失的孩子。
谢将军找了锦堂王商量,锦堂王听后神色复杂。
“老谢,我好像,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