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也一言不发，她知道，此时跟林似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安静地陪着她，或许只陪着，就是她唯一能为林似染做的事情了。
她深知，颜世初对林似染的意义，绝不只是哥哥那么简单，颜世初有时候，是林似染心中的一根支柱，寄托了她对人生最美好的期许。
她只有在颜世初面前，才像个真正的小女孩。
如果颜世初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对林似染的打击可想而知。
马车停在了九门提督衙门口，青玄下了马车，林似染却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样。
青玄伸出手，道：“染染，到了。”
林似染这才将手递给她，然后被青樱扶着下了马车。
霍思正带着她们从偏门进去，绕到了停尸房。
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玄用帕子捂住了鼻子。
推开门，里面很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白布盖着几具尸体。
霍思正道：“这些都是昨晚拉回来的，和颜公子……一起。”
林似染抿着嘴，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霍思正走向摆在最里面的那一具尸体，他看着青玄和林似染，道：“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林似染却疾步上前，道：“我自己来！”
青玄有些不忍心看。
霍思正也没有阻止林似染。
林似染颤巍巍地掀开了白布，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血腥味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可她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是那一身衣裳，却显然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个和颜世初一般无二的背影身上穿的。
衣裳被血和污泥染得斑驳陆离，她想检查他的手，却发现手也被毁了，根本无法识别。
霍思正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了玉佩，荷包，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这些都经过颜公子的书童辨识过，确认是颜公子所有。”霍思正道。
林似染看到了那枚玉佩，是颜世初十岁那年，颜云昌送的，一枚很普通的玉，上面却寄托了父亲对儿子最美好的期许。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她颤抖着拿起那块玉佩，握在手心里，紧紧的。
那荷包还是她亲手做的，里面摆了一枚干枫叶和几片梅花的花瓣。
她的心越收越紧。
直至最后，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摔出巨大的响声。
青玄惊呼一声，已然来不及去救。
“染染……”
霍思正分明看到林似染的眼角有一颗泪。
林似染没有晕多久，她被扶出停尸房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
手里还握着荷包和玉佩。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是哥哥……不一定的。”林似染重复着这句话，她到底不愿意相信，那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就是她玉树临风，翩翩风度的君子。
青玄一直在落泪，却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林似染。
“小姐……”青樱也泣不成声。
林似染一直没有哭，她觉得眼睛很干涩，明明心里已经山崩海啸了，可一点眼泪也没有。
她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觉得有多心痛，因为她觉得死亡和哥哥没有办法联系到一起去，他那么年轻，那么朝气蓬勃，未来应该还很长很长，怎么可能就此戛然而止，怎么可能变成白布掩盖下的一具残破尸体。
“那不是我哥哥。”林似染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
“就算有这些东西，就算衣服一样，也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死。”
林似染爬起来。
“青樱，娘，你们不要哭，你们陪我去找哥哥，只要找到了，你们就会知道，他没死，那个尸体根本不是他。”
“都说兄妹连心，如果他死了，我一定会知道的，我现在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我也不想哭。肯定是因为他还没有死，他只是又像上次一样喝多了，躲在什么角落里，等着我把他捡回去。”
林似染挣脱了青玄的怀抱。
“染染……”
青玄拉住她。
“霍统领刚刚说了，他……他是因为参加了火镰教的一个集会，不知什么缘故，火镰教内部出现了火并，现场一片狼藉，就留下了几具尸体。”
青玄也不敢相信，颜世初会和已经消失多年的火镰教发生联系。
“胡说，不可能！”林似染更不相信了，“我哥哥怎么会和那种邪教有联系？这不可能！”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霍统领之所以这么快发现了这些尸首，就是因为他接到消息，火镰教在京城有秘密集会，他已经盯着不止一天了，当晚打算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没想到……”
青玄也觉得不可思议，颜世初那么一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和这个火镰教混到一起去呢？
霍思正却站起来道：“的确如先生所言，火镰教死灰复燃，虽然还没张扬出去，但已经引起了陛下的重视，我们提督衙门也一直在盯着他们，要不也不会找到他们在京城的集会地点，可没想到颜公子……”
霍思正其实很有些为难，尤其是知道自家妹妹对这个颜公子还颇有些好感。
“不可能的，我哥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才不会和邪教勾结，他绝对不可能那样做！”林似染斩钉截铁地道，“他是个内心充满了家国情怀的人，他志在报国，怎么会与邪教分子同流合污，如果他真的在那里，也绝对不是因为参与了其中，而是被裹挟的。”
“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我哥哥！”
林似染冷冷看着霍思正，哪怕她知道，这件事怨不得霍思正，可此时已经兵荒马乱的心情，又如何能够体谅他人呢？
霍思正表情复杂，道：“我不是说他一定是邪教分子，但的确是在那里发现了颜公子的尸体！”
“那不是我哥哥！”林似染声音冷冷的，带着一种倔强的愤怒。
霍思正抿嘴。
“县主，我希望您能冷静一点，如果家属不认领的话，尸体三天后就会被送去乱葬岗，没人收尸的话，会更可怜。”
林似染剧烈地喘息起来，像是空气陡然变得稀薄。
青玄有些责备地道：“霍统领，请你说话稍微克制一点，理解一下染染的心情。”
霍思正神情肃穆，道：“我已经尽量克制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舍妹和县主交情匪浅，我没必要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么多，我只会公事公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