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看到皇帝的表情，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所以也只能苦笑。
“对陛下而言，太子没了不重要，甚至刚好符合您的心意，因为他立功越大，对您的威胁也就越大，您担心他翅膀硬了，不再听从您这个父皇的安排。”
“偏巧那个曾经听话的福王不再听话了，反而主动谋反。”
“这两个年长的皇子，能够一起死了，对比下而言，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吧？”
“毕竟皇权面前，儿子的生死也成了小事，培养年幼的皇子也还来得及，毕竟陛下正当盛年。”
“可是旭儿是臣妾唯一的儿子！”
“他就是臣妾的全部了，是臣妾在这冰冷的后宫里，唯一的希望。”
皇帝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朕说成了是冷血无情之人吗？太子没了，朕难道会高兴？他的生死，是朕能够左右的吗？这是一场意外，朕也不希望发生的，你怎么好像是在指责朕？”
“真的是意外吗？”惠妃冷冷地看着皇帝。
“为什么意外偏巧发生在这时候呢，已经获胜了，该论？功行赏了，作为立下大功的太子，却在这时候死了，真的这么巧合吗？”
皇帝勃然大怒，大喝一声：“惠妃，你是不想活了吗？”
“是，我是不想活了，我说了，旭儿是我的全部，他如果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为了陪在您身边吗？难道是贪恋这冰冷无情的后宫？”
惠妃已然是万念俱灰了，否则又怎么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难道你认为是朕杀了他？”皇帝气得脸色铁青。
“我不知道是谁，但旭儿的死，绝不是意外，绝不是！”惠妃怒吼，“如果陛下还念着父子一场，念着旭儿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就一定要去追查他的死因，一定要将害死他的人绳之以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把这一切归咎于意外，归咎于福王！”
“以福王那样的草包，他没有本事害死旭儿。”
惠妃看得十分透彻。
这背后定是有阴谋。
而皇帝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绝不能接受。
皇帝深深闭上了眼睛，深沉的叹息里，道尽了他的无奈。
“惠妃，不是朕视而不见，不是朕不想追查，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也不得不暂时隐忍。”皇帝终于平静下来。
惠妃摇头，依然不能接受。
“陛下已经忍了很多年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他们杀了秦姑娘，灭了秦家满门您忍了，他们煽动四藩造反，拉福王下水，您也忍了，现在他们又杀了太子，您还要继续忍？”
“再忍下去，这李朝江山还姓李吗？”
皇帝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
“世家只手遮天的日子，该结束了吧？”惠妃满腔的愤怒，无法遏制。
“朕不想忍，可你也看到了，四藩造反，就是他们对朕的回应。太子的死，是他们对朕的警告，你还不明白吗？”皇帝愤怒到浑身都开始颤抖。
“朕就是这样一步步被挟持着登上皇位，也是这一一步步被逼到这种程度的。”
皇帝又怎么能不清楚呢。
可是他又无可奈何。
“下令去灭秦家满门，杀死秦姑娘的，就是陆相！”惠妃又给了皇帝一记重拳。
皇帝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陛下听清楚了，何必要再问一遍？”
惠妃神情冷漠。
“你怎么知道的？你有证据吗？”皇帝问。
“他来跟太后回报结果的时候，我昔日的好姐妹月娘不小心听见了，月娘太害怕了，就来告诉了我，可她还是没能逃过一死，陛下对月娘的死，应该还有点印象吧？”
惠妃的眼里尽是悲痛。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皇帝瞪着惠妃。
惠妃问：“就算当年就告诉陛下，陛下又能如何？即便现在告诉您了，您就能为秦家报仇吗？您连太子被谁害得都不愿意追查，难道会去翻二十年前的案子？”
“密谋害死秦姑娘的人，也有先太后啊，陛下能如何呢？”
惠妃难过极了。
“陛下一直把臣妾当成是太后的人，所以对臣妾百般防备。可却并不知道，臣妾从来都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臣妾也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颗棋子，只是恰好有了身孕，才成了一颗有用的棋子。”
“可棋子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吗？能选择反抗，跳出这盘棋局吗？我也无数次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摆脱被、操控的人生，可陛下没有给过我一点机会。”
“我并未替太后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可您却惩罚了我二十多年，甚至惩罚了我的儿子二十多年。”
惠妃崩溃地跪坐在地上。
皇帝此时竟也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就在惠妃的身边坐下来。
“筱筱，朕……是不是太没用了？”
惠妃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喊过自己的闺名了，几乎快要忘记这个称呼。
多年前，她还只是太后养在身边的小郡主时，还喊皇帝表哥时，他的确是如此称呼她的。
她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
“朕这一生真是无比失败，心爱的女子没有保住，最好的兄弟也离我而去，我不得不对着那些让我厌恶的人步步退让，名义上我是个皇帝，一言九鼎，无所不能，可实际上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苦笑了两声，显得无比失落和颓丧。
“我这个皇帝，做的是真没意思啊。”
“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也渐渐被磨灭了，我也想过要重新开始，可是每走一步都这样艰难，朕觉得好累。”
惠妃刚刚还能对皇帝口出怨言，无所顾忌地指责。
可现在却有些心疼起来。
这些年，皇帝的确亏欠了她和李兴旭，的确没有对她们母子付出过什么真心，甚至常常故意冷落和打压。
但也是因为惠妃本就是太后的娘家人，会被皇帝厌恶也是正常的。
他认为扶持太子做皇帝，太子也最终会沦为世家操控的傀儡，他不善待太子，也算是对先太后的一种反抗。
但没想到，就算如此，世家还是会扶持其他受宠的皇子。
福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见太子不受宠，很可能继位无望，他们就立刻找准了皇帝喜欢的儿子，并不断地煽动皇帝易储。
皇帝发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无论怎么选，似乎都逃不过世家的掌控。
这种感觉才是最糟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