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的建宁城没有宵禁,夜市繁茂,各处点灯如白昼,叫卖声、行人交谈声不绝于耳,称的上华灯碍月,飞盖防花。
陆绪将谢宁玉带了出来,谢宁玉一直喜欢热闹,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都会兴奋。尤其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架子上挂的各式各样的面具异常吸引谢宁玉。
陆绪在一旁对她道:“喜欢的话,买一个吧。”
谢宁玉开心地点点头,选了一个银色的面具。
她把面具带上,扭头问陆绪:“好看吗?”
面具只遮住了谢宁玉的上半张脸,下颌线在银色面具的映衬下更加白皙柔美,唇薄而小巧,不点而朱。
好看自是好看。
陆绪笑着点了点头。
话是谢宁玉问出来的,现下陆绪回答了,谢宁玉反而先偷偷地脸红了。
面具遮着的缘故,陆绪看到了谢宁玉脸上的一半红晕。觉得她实在是可爱,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又问:“前面那家店的糕点很好吃,要尝一下吗?”
像谢宁玉这般年纪的女孩其实都喜欢吃一些酸甜的零嘴,是以谢宁玉一听见有美食,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绪带谢宁玉买完糕点后又带她去了离夜市不远的寺庙,寺庙的人不多,稀稀疏疏的几个人。
陆绪将谢宁玉带进了一个庙殿内,谢宁玉疑惑:“来这里做什么?”
陆绪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谢宁玉乖巧地点了点头。
直到陆绪离开后,谢宁玉才发觉这座庙殿里供奉的月老。那个天上月下老人的神像正立在面前,笑眯眯的,掌控着凡事男女的情爱与姻缘。
谢宁玉也想为自己求上一些什么。
她在月老的神像前虔诚地跪下,求自己与陆绪的姻缘,许彼此携手看百年岁月轮回,求年年如此,岁岁常相见,求等他们暮年可蹒跚踱来此处还愿。
谢宁玉想站起来时,听到了有脚步声进来,以为是陆绪,便立即扭头看他,却失落地发现来人并不是陆绪。
可不等谢宁玉又下一步的动作,那人却猛然从她脸上摘下了面具,怒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被摘下面具的谢宁玉有些愣怔,维持着仰头看他的动作,脸颊在昏暗中更加柔和好看,神殿的灯火在她黑白分明的眸中明明灭灭,装了适才求神时的岁月沉静。
谢宁玉先反应过来,道:“梁烁,你认错人了。”
梁烁被谢宁玉的一句话惊回现实,他突然发觉眼前的女子好像一直对自己有一种吸引力,所以自己才一直想去靠近她,这种靠近隐藏在欺负她的表像下,隐晦而辛密。此时的梁烁还没有后来梁烁的那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沉稳。他觉得自己想落荒而逃,就真的连面具都忘记还便跑出去了。
只留下谢宁玉愣愣地呆在原地。
不多时,陆绪也回来了,他一见到谢宁玉便笑,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块玉佩:“你从小身体不好,多灾多难,”他弯腰将玉佩系在谢宁玉的身上:“我寻了这块平安玉,在寺庙供奉了两日,现在才拿来。”
陆绪直起身来,他要比谢宁玉高上许多,盯着她的眼睛时微微低着头,眉眼沉静,认认真真道:“望与能与我一起守你一世欢愉。”
谢宁玉感觉心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轻不重。
陆绪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的一个姑娘,知道自己想让那个姑娘待在自己的身边,知道自己可以用所有去保护她。
或许他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他,只是少年的喜欢总会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
谢宁玉就那么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回应那么一句,她看着陆绪,看着他带着笑意牵起自己的手,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少年,清朗俊美,绝世无双的少年。
告问神灵,自己是否算是得偿所愿。
寺庙的路是青石板铺成,月光如水,静谧的笼住了整个寺院,给人带了凉意,可陆绪的手确是异常温暖,谢宁玉觉得像一团温暖的火。
陆绪觉得时间不早,便道:“我们回家吧。”
谢宁玉道:“好。”
快走出寺庙时,陆绪却突然换了个方向,谢宁玉心下疑惑,往原来的方向瞟了一眼,看见一个月牙白长群的女子,迎着自己的目光轻轻一笑,双目顾盼生姿,无端让人忆起了陆府桃林中的桃花。
“小陆绪这做法也太不地道了。”那女子挡住陆绪的去向:“见我就躲,太伤人心了。”
陆绪停在原地,淡淡道:“我是没认出来。”
女子立即一副受伤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骗我,你怎么舍得?”
陆绪脑壳子疼,试图岔开话题:“多谢前日帮我寻来的那块平安玉。”
谢宁玉闻言下意识地看向系在自己腰上的玉,她帮忙的吗?
他们竟然如此熟识。
谢宁玉又看向那女子,在月光下笑的眉眼弯弯,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推了陆绪一下,娇嗔道:“你我之间,何用谈个谢字呢?”
谢宁玉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输掉了。觉得胸口钝钝地疼,谢宁玉不自觉地耷拉下头。
陆绪虽素来聪颖,但想来是人无完人,他一向在这种事情上反应迟钝。所以没有发现谢宁玉的异状,只是如常为谢宁玉引荐:“这位是云……”
那女子抢先开口:“我名云容容,与陆绪是很好的朋友。”
“你们现在是要走吗?”云容容是章程性地问一句,至于他们是不是离开,她又没瞎,还看不出来吗?
于是不待陆绪回答,云容容自己接上自己的话:“带上我一起吧。”
陆绪闻言皱眉,表示拒绝。
云容容当做看不见,笑嘻嘻道:“走了走了。”
他们从寺庙回家要穿过夜市,寺庙到夜市有一段稍长的林间小路,谢宁玉提了一盏灯,蓝色的花灯,上面画了朵朵荷花。
云容容状似无意间提到:“前些日子陛下病重,险些救不回来。朝中各党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陆绪点点头:“事关皇位更替,动静多大也该是正常。”
“也是这个理。”云容容转而又问:“那不知陆将军可作什么万全准备没?”
“即是未知之事,应对之策便不可能完全。”陆绪不在意:“再说,我家几带也都是以无准备作为准备的。”
陆家代代经家传之学,为不可多得的将帅良才,自是不必趟这深不见底的混水。
谢宁玉在旁静静的提灯,不自觉咬了唇,她一直觉得陆绪话少,现在看他与云容容聊的热,才发觉原来是陆绪根本与自己没有可说的话。
“若继位之人不性姜呢?”过了许久,云容容突然吐出一句,这句话仿佛被清凉的空气沁了一下,激的陆绪全身发寒。
陆家不败的荣宠随于姜氏,甚至早已与姜氏连为一体,若不是……那么第一要除掉的便是对皇家忠心耿耿,又在军中威望深厚的陆家。
姜翊迟疑:“怎么、会?”
云容容严肃冷静的神情停了一下,转而又眉眼弯弯的笑:“我就是说了笑话,小陆绪不必挂在心上。”
谢宁玉在一旁走的心不在焉,冷不丁的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陆绪手疾眼快,连忙扶住。
“小心。”说着借谢宁玉手中提的灯光看到了绊倒的东西。
陆绪向来胆大,也是被惊了一下。至于谢宁玉,惊恐地喊了一声“陆绪”后,便不管不顾地埋进陆绪的怀中,双手环住陆绪的瑶,再也不肯动了。
倒是云容容在旁看了一眼后,冷静地说了一句:“我府上的婢女。”
地上赫然躺了一具女尸,脸色灰白,瞳孔缩的极小,死不瞑目。
陆绪安慰地摸了摸谢宁玉的头,问:“怎么会在这?”
“前几日我命她去外面买些东西,结果就没回来过。”云容容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个父王特地送过来的美人。”
云容容隐约间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清香,蹲在女尸旁,呼吸了两瞬,疑惑地拧眉看向陆绪。
陆绪细细辨了下,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扑在自己怀中的谢宁玉:“你去报官,我先带宁玉回家。”
顾不上再与陆绪掰扯两句,云容容转而有去看尸体,不在意地道:“行吧。”
陆绪轻声安慰谢宁玉:“没事了,不要害怕,我在你旁边呢。”
谢宁玉闷声点了点头。
陆绪又道:“明日大理寺录口供我一人去就可以了。”
云容容随意回了句:“好。”也不知听进脑子里去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