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打扫时看到了角落里的缝纫机,自从奶奶走了以后便很少用它了。于是把它尘封在这个角落,我轻轻扫去上面的灰尘,上面的蝴蝶花纹依稀可见,这才想起这个角落不只尘封了缝纫机,更尘封了那段记忆。
从小到大,父母搬了无数次家,就我所知就有三四次。从农村搬到城市,从出租房搬到自己的套房,从套房搬到更大的套房。家具陆陆续续全换了个遍,除了一台电风扇和这台缝纫机。最近电风扇坏了,就只剩下缝纫机依然坚挺。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一边看奶奶缝缝补补着一些布料,一边听着她讲以前的故事。
在记忆里,故事总是从哒哒哒哒的声音开始的。
奶奶说,那时候生活条件没现在好,现在有什么电视,电脑,手机。在那个时候有个收音机就高兴的不得了,这么个四四方方的玩意儿居然可以咿呀咿呀的唱歌,倘若家里还有大衣柜、缝纫机、自行车等等,那这户人就实在是了不起了。
我想来,那时候有户人的家里如果有这几样东西中的一样,应该不亚于现在的人有台自动洗衣机或是8k电视了,但还是不好比较,那时候挣钱太难了。
奶奶回忆时说过,买缝纫机的时候很心疼,那时候的钱不好赚,买缝纫机的钱都是一点一点从嘴里衣服里扣出来的,攒了一两年才买了缝纫机。
可是一旦买来了那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毕竟这是身份的象征,她可是这个村里第一个买缝纫机的人,所以常常帮别人缝补些衣服。
父亲年轻时候的衣服就是奶奶亲自裁制出来的,布料不好,用的都是不要的旧衣服,不美,但很结实。
那时候谁会在意衣服好不好看呢。
那时候,奶奶隔壁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每次奶奶用缝纫机的时候邻居家里的小姑娘总爱过来看她,似乎很喜欢缝纫机那哒哒哒哒的声音。是啊,谁会不好奇呢,一块布在哒哒哒的声音中就变作了衣服。想来,我小时候总说奶奶是魔术师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渐渐的,来看的人多了起来。故事每次讲到这,奶奶都会笑起来,那是自豪的笑。她说,她是村里最会用缝纫机的人,谁家的姑娘不懂都会过来请教,奶奶乐的教人,教的很仔细。所以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一点也不会感到孤独。
这样的生活慢慢消散,中国经济发展迅速,人人都买的起缝纫机了,自然不再新奇。邻居家的小女孩也渐渐的很少来找她,奶奶知道她也有缝纫机,会做衣服了,于是魔术师的把戏被人拆穿,很少有人再感到惊喜又稀奇了。
后来,父亲在城里买了房,奶奶在父亲的劝导下也搬来城市里住。一切都很新奇,电视机,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深入人们的生活,但对于奶奶来说这些是一概不懂的。最多会开关电视,换个频道。
在城市里,也没有个朋友,人人房门紧闭不似农村。奶奶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在闲暇之时和她的姐妹们聊天。父亲看奶奶实在空的无聊,就拿了几块布让奶奶做几件小孩的睡衣。
于是,每个下午,时光静好的时候,从那个角落,总会传来哒哒哒哒的声音。我也是那个时候喜欢上那些老故事的。奶奶总喜欢用平淡的语调叙述着一个普通人的风尘往事,在哒哒哒哒的伴奏下,生活似乎真的变成了一首歌。
奶奶是喜欢节俭的,所以每当我们换手机啊,电脑啊,她都会露出可惜的脸色。但她不会多说,这是她和其他老太太不同的地方,也是我一直喜欢奶奶的原因。当然当她坐在缝纫机前的时候,又不得不感慨起来,她说:“仔仔,你知道吗?以前啊,都得算着过日子,无论什么都要讲究实惠,买东西要精挑细选,深怕买了什么东西浪费钱,好在那时的东西也还算耐用。
可现在啊,人们只买好看的,好玩的,不再讲究实惠了,东西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用了。唉,时代变咯,人变咯。”
那时候想想,老人家还是不能顺应时代发展,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吸引眼球的东西,怎么能赚钱呢。人毕竟总是在追求美的东西,而美的东西又容易破碎,所以东西也就越来越不耐用了。
现在想来,觉得老人家的经验还是有用处的。像她说的,人们在发现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买或是买的东西质量却越来越差。后来想想,那美也是虚假的美。
就像有人说,以前我们会因为一个作品而喜欢一个人,现在我们却因为一个人而喜欢一个作品。顺序变了,意义也变了,后者似乎少了点什么。
再后来,奶奶去世了,或许那时还小不懂去世的意思,我记起来那时我并不悲伤,也曾问过世是什么地方,奶奶会不会回来。
渐渐的长大了,知道了去世的意思,可依然不悲伤,似乎奶奶还在身边,角落里的缝纫机从来不会孤独。是啊,失去的人不会走远,他们会化作繁星点点。
奶奶一直活在我的心间,她的生活经验即使放到现在来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追求美的事物是人的本性,可是我除了追求美的同时或许应该注重一下这个美的内涵。
那个有着缝纫机的家庭啊,真的教会了我许多,比如东西的好坏除了色彩,还有质量;人的美丑除了外表,还在灵魂。
哒哒哒哒的声音远去,缝纫机被尘封在角落,我时而来擦擦它。你知道的,有些东西,说不出来,不能被提及,在心灵深处,不忘记变好。
我不奢求,朋友,你将改变些什么,只希望在遇到那些活在实际里的灵魂时,善待它。
还愿世间所有美丽的灵魂都被善待。
如此,哒哒哒哒的声音便是追求那些美丽而充满内涵东西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