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来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啊……”
楼清欢揽着元锁,看着自己对面一模一样的二人轻哂。
“哎呀我的楼仙主,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啊!”两个叶真人一人扯住楼清欢的一只胳膊,又急又无奈地一跺脚,然后忽地又同时一顿,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指着对方破口大骂,“无耻妖孽,竟敢学本真人!”
语音语调、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噗!”两个元锁同时掩嘴笑起来。
其余众人也都嘴角抽搐,如果不是现在这般诡异的情况,大概所有人都要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花榭嘴角抽了半天,最后看了看不远处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到底没能笑出来。
众人刚刚匆忙清点了一下,地上死去的一共有五千人出头,死者全都是在场正道人士的打扮,顶着他们之中某个人的脸!
而更可怕的是,当众人清点目前活着的人数时,发现进洞前的两万八千人,如今竟然变成了将近三万人!而这三万人里面,又有五千出头都如花路他们一般,多了一个自己出来!目前形势未明,众人也不敢多做耽搁,大概清点甄别后只能勉强确定,死掉的五千人中约莫有三千人是自己人——因为这些人都没有被复制过。其余两千尸体,或死或生,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者!也就是说,他们之中差不多有七千人都被复制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花路看了看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十七人,面色彻底沉了下去——十七个带头人,全都被复制了!
出于谨慎考虑也为了表示背水一战的决心,出行前十七个领头人都将可证明自身身份的帮派信物交托了出去,如今光用眼睛看根本无法区分谁是谁。虽说熟悉之人如花路与花榭或许有办法互相识别,但却根本没办法取信在场的其余绝大多数人——无论他们说什么,对方那组人也可以用类似的说法互相证明。
“哼……装神弄鬼!”一个鳌玉春不懈地冷哼,双眼如利剑般射向身前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哼!”另一个鳌玉春更冰冷地回瞪过去,毫不示弱,“画虎不成,类犬罢了。”
“哈,哈哈哈!”先开口的鳌玉春大笑起来,“好!本王今天就教你好好看看,什么叫画虎不成反类犬!”
话音未落,那鳌玉春已一掌击出直取另一鳌玉春面门!
众人见状,先是一惊,然后眼前蓦地一亮——是了!妖邪模仿得了摄政王的外表,但那天下第一的功夫又如何能模仿得去!
就在众人心中已将另一个鳌玉春划为妖邪一派,只等着看他血溅当场时,却见那另一个鳌玉春神色虽惊,但亦是双目一凝毫不犹豫地一掌迎了上去!
众人一时间全都下意识提起内力戒备,以免因那一掌威力过大被误伤!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刻,众人皆面色大惊——他们的内力,被限制了!
与此同时,两个鳌玉春也对上了掌,然后二人眼中俱是与众人一样的惊疑之色,接着忽然同时转头看向石壁上那两排长明烛——
原来,刚刚那阵腥风不只是为了吹灭众人手中的火折子,还是为了掩盖长明烛中限制内力的药物所散发的气味!在如此大且通气的空间里,要想释放直接毒杀人的厉害药物或许困难,但要让人功力适当受限却要容易很多——这类毒药种类更多也更容易寻得,使用条件也就没有杀人毒药那般苛刻。
花榭从没觉得自己脑子转得有今天这般快过,发现内力被限制的瞬间,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手伸进怀里——像这些用途较常见的毒药,他们源花谷之人一向是随身带有解药的。
花榭眼睛一亮,看向花路喜道:“我有解药!”
潜台词是:有了解药,不就能证明我是真的了!
花路闻言亦是一喜,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只见不远处那个假花榭也惊喜地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解药。几乎与之同时,源花谷所有复制者和被复制者,都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迟疑着从身上拿出了解药。
“我是真的!我有解药!”
未及花榭进一步反应,假花榭已抢先对众人大声喊起来。
假花路也十分配合地露出惊喜的神色,立即将解药接过来,倒出一粒当着众人的面服下,然后对花榭正色道:“谷主快将药分给各位吧!”
花路和花榭对视一眼,二人嘴角同时抽了抽,:这两个冒牌货比他们这两个正主还要敬业……
花路和花榭也不再耽搁,当着众人的面服了解药,然后开始去将药分给其他人。
花路走到一个尹九娘面前,只见她手心已经躺了一颗药,正迟疑又戒备地打量着花路。
花路道:“我这解药,你还要吗?”
其实尹九娘手心那药假花路他们也吃了,也还跟众人一起吸着这毒烛,并且看起来并没有打算跑路的意思,所以他们给的解药应该没有大问题。
“那也给我一粒吧……”尹九娘迟疑着伸出手。
花路给了她一粒药。
尹九娘道了声谢,将两粒药都捏在手里,但一粒也没有服下。
花路叹了口气,目光扫视过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这里面大部分人其实都像尹九娘一样,两方的药都要了,但却都没有服下,包括鳌玉春都是如此。
服了药的,反而是少数。
花路手里的药发完了,便走回去跟花榭汇合,两个花榭正背对他站在一起——他们面前,是两个楼清欢和两个元锁。
“花榭。”花路喊道。
两个花榭同时回过头来,两个楼清欢和两个元锁也一起看向他,花路嘴角一抽差点晃了神。
“阿路。”两个花榭同时走到他面前。
花路一人看了一眼,右边的花榭道:“我们走吧。”
花路却看了眼左边的花榭,左边的花榭冷哼一声,然后站到了花路身边,花路朝他点了点头。
两个楼清欢和两个元锁揶揄地看了看右边的花榭,同时笑出声来。
右边的花榭亦学着左边的花榭冷哼一声,大步找另一个花路去了。
花路和花榭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运功调息。
因为源花谷随身带的解药都是通用于某个大类,而非针对某一特定毒药研制——比如他们发下去的这种解药,针对的就是绝大多数常见的限制内力的毒药,所以起效也不会像特定解药那般快,即使功力深厚如韩言彰者,也至少需要半时辰才能解毒。
花路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调息,但他的心却无半分平静——既然这些妖邪连类似的解药都准备了,那显然也料到了众人解毒需要时间,他们恐怕是要趁这段时间再做些什么,不会让众人轻易解了毒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偌大的洞府安静得可怕。
明明有将近三万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稍大些的动作都没有,只有偶尔响起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或衣物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希望能尽快解毒,同时又不得不竖起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哪怕一丝极轻微的响动都能令众人心下一紧——毕竟这三万人里面,至少有五千都不是“人”……
“嗒——”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一般的洞窟深处忽然响起一声滴水声。水声其实不大,但在这样落针可闻的安静环境下依然显得十分突兀又诡异。
花路蓦地睁开眼,只见所有人也都已经睁开眼全神戒备地盯着那声音响起之处。
“嗒——”
又是一声滴水声,仿佛忽然拉近了距离般,声音几乎是贴着众人耳畔响起。不少人开始拿起各自的武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站起来。
“嗒——”
第三声冷不丁地如直接滴在心头并立刻激起了一大圈涟漪,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回声——
花路倏然起身,花榭也立马跟着站起,二人相视一眼正欲说话眼前忽然一黑——石窟两侧的长明烛竟然瞬间全部熄灭了!
紧接着黑暗中一阵刺鼻的腥风再次扑面而来!
“戒备!”鳌玉春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身后的洞中已经响起应接不暇的兵戈相击之声,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次不待鳌玉春下令,所有人都立即一边防守一边飞快地变换位置——
“噗噗噗噗噗——”
与第一次一样,不过片刻功夫洞窟两侧的长明烛再次亮起。
众人惊魂未定地连忙扫视身侧,意料之中地上又躺倒了不少尸体。众人飞快地粗略清点了一下,未被复制的自己人死了将近两千,或真或假的复制者与被复制者一共也死了两千出头。
花路看了看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花路”,只见他的左手正用力捂着右手手臂,那里一道不浅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那是花路在刚才烛灭的瞬间,凭直觉向他挥出的一剑。
假花路见花路看向他,也毫不示弱迎上花路的目光。然后,花路便见他嘴角牵扯出一丝意味莫名的讽笑,只是转瞬间又被满脸的沉痛和愤恨取代。
花路心下一沉。
下一刻便听得两个鳌玉春同时下令:
“立即撤退!”
“立即前进!”
一模一样的语音语调,只是下达的命令却截然相反。
两个鳌玉春听到对方的命令,蓦地转头互瞪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待如何?!”
一样的问话,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真鳌玉春是在质问复制者们这样做到底有何阴谋,而假鳌玉春的问话却是在炫耀:现在这种情况,看你怎么办?
花路一边将花榭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思索起来:从目前这凶险莫名又极为被动的形势看,撤退似乎是更合理的选择。不过花路他们能想到,魔域妖邪自然也能想到——或许他们正是想以此将众人吓退?不对,魔域妖邪也当知道,在场的正道众人无论人数还是武力都是数倍于他们的,而且明显第二次偷袭成功的人数已经比第一次少了不少,众人只要咬着牙继续前进,这些魔域妖邪若继续采用此法,只能是先于他们被消耗殆尽。
花路又联想到刚才假花路那意味莫名的笑意,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撤退才是这些魔域妖邪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们或许已经利用刚才的两次惊乱,在撤退之路上准备好了新的后招!
不过……
花路往深了一想还是不对:如果魔域妖邪当初也多想了一步,那必然也能猜到花路此时的想法——若是这样,那么反而撤退才该是他们的正确选择……
花路用力甩了甩头,一时也完全想不清楚了。
进退两难。
洞窟中是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最前面的两个鳌玉春。
“不,不如这样吧……”良久,一个叶真人试探着开口道,“不如都自己选吧。愿,愿意信谁,就跟谁……”
“我觉得可,可行……”另一个叶真人也点头符合。
花路心下一沉。
这个办法在场的不少人肯定也想到了,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就连鳌玉春也没有提——因为选对的一方,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但选错的一方,就真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了。
见众人都迟疑着没有反应,先开口的那个叶真人又满脸煎熬地看了看两个鳌玉春,然后一咬牙一闭眼站到了撤退那人的身后。
另一个叶真人见状,也焦急地挠了挠头,然后一跺脚大步朝前进那人身后走去。
但刚走出一步,他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叶真人回头一看,然后一愣:“仙主?”
楼清欢笑起来:“真人不是叫我慢些等你吗,怎么楼某还未动,真人倒迫不及待地先行了?”
叶真人闻言愈发愣住了,楼清欢也不再说话,只是忽然凑近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便见叶真人忽然回想起什么般眼前一亮,激动地反握住楼清欢:“仙主!你,你是真的楼仙主!”
楼清欢微笑着拍了拍叶真人的手:“本仙主自然假不了。”
在场的不少人也听见了,花路和花榭相视一眼,同时轻点了下头。
楼清欢的话,表面看似乎是在说当下选人一事,实则是在暗示去年万艳窟之行的作战会议上,叶真人追着楼清欢出去时喊的话。那次的会议只有各派掌门参加,会上说了些什么也只有当时参加了万艳窟之行的各派掌门知道,连花路都是后来听花榭说的。
的确,就如花路之前想的那般,要说出一些只有少数人相互间知晓的秘密来验证身份确实不难,楼清欢这一句话,就已经在参加过当时会议的人面前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但光是向少数人证明并没有什么用,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取信剩下的绝大多数人。
“仙主选哪边?”叶真人抓着楼清欢的袖子,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问道。
楼清欢却皱起眉仿佛十分纠结:“这,楼某也没想好呢……”
叶真人闻言一急,却又见楼清欢促狭一笑:“真人想选哪边?楼某听真人的吧!”
“啊?”叶真人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楼清欢朝刚才叶真人去的方向偏偏头:“刚刚真人是不是想选这边来着?这边是——嗯,前进!”
“没有没有!”叶真人连忙摆手,看着早已做出选择的另一个叶真人又犹豫起来,“我,我也是看他选了那边,所以我才……”
“噢……看起来,撤退确实是个好选择呢……”楼清欢看着另一个叶真人幽幽道。
那个叶真人闻言连忙对楼清欢探出身,露出邀请的殷切表情。却见楼清欢又颇为犹豫地道:“可是,楼某似乎也更喜欢前进这个选项呢……”
那个叶真人闻言似乎有些遗憾,但却没有出言相劝。
“那我们还是——”叶真人因为跟楼清欢做出了一样的选择而十分惊喜。
楼清欢却又看了看那个假叶真人,对方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楼清欢略沉吟了一下,将叶真人拉到一旁,朝其他人努了努嘴对叶真道:“不如让其他人先选,等会儿哪边人多我们就去哪边。”
叶真人虽然不太明白楼清欢的用意,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花路也将花榭拉到一旁,决定静观其变。他跟楼清欢的想法差不多,无论谁真谁假,混在队伍中的魔域妖邪总人数毕竟仍处于劣势,所以若要分作两组,在这种无法区分真假的情况下,按人数选已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楼清欢说完后,假楼清欢已经揽着假元锁站到了前进那队里,领头人中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做出选择,而这些领头人的身后,他们率领的那批人也犹豫着站到了各自相信的人身后……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作出选择的人也越来越多。
花路一边凝神戒备着随时可能再次熄灭的烛火,一边盯着两个鳌玉春身后的人数——但花路越盯着,越心惊起来——两个鳌玉春的身后,总是一会你多两人,一会儿我多三人,总人数始终咬得很紧不相上下。
花路原本以为,选择撤退的人会更多。毕竟,从形势上看,现在撤退似乎才是更合理的选择。不过看来楼清欢的话给了众人提醒,于是两队到底还是形成了差不多的人数。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无论哪队选错,他们都至少都还能保有一半实力。
时间仿佛过得极为漫长,中途再没有任何风声或者水滴声,长明烛依旧长明,而所有人也终于都做完这难挨的生死之选。
花路最后拉着花榭,跟在真楼清欢后面选择了前进那队,正好比另一队多出五人。
花路看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鳌玉春,只见他负手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另一名鳌玉春身后那些人,仿佛在看一个个死人。
“撤退!”直到另一个鳌玉春朗声下令,花路队的鳌玉春才收回了目光。
“机动变换队形前进,中途不做停留!”鳌玉春说完,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再遇偷袭——可,转守为攻,主动出击!”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其实不用鳌玉春下令,他们在第二次遇袭时便已经开始这样做了——第一场偷袭众人猝不及防,让魔域妖邪成功混入队伍并杀了不少人——虽然能确定死亡的自己人有三千多,但剩下的那两千多尸体,众人心知肚明恐怕依然是自己人占了多数。
于是从第二次起,包括花路在内,众人便开始留意着身边那些拥有同样面孔之人的站位,一旦有异,便会最先向复制自己那人发起攻击,其次则是那些拥有相同面孔的人。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是直接将所有被复制者连同复制他们的妖邪一起诛杀——以己方这七千人命换魔域的七千人命,接下来无论对方有何阴谋,他们都是两万对两千的压倒性优势……
花路叹了口气,直接将所有复制者和被复制者一起诛杀,看似确实是最快的办法——但一旦这样做,他们与魔域妖邪又有何区别呢?更重要的是,这种办法听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会站在那里引颈就戮,若直接下达诛杀令,内乱必生,一旦他们自相残杀,恐怕才真的是帮魔域妖邪把后招都给省了……
鳌玉春这道令,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话说得模棱两可没有直接扯破脸,但懂的人自然都心领神会——若不是了解鳌玉春的作风,花路几乎都要怀疑眼前这个鳌玉春,便是由那魔域妖邪伪装的,而此令则是他在众人心中播下的一颗怀疑与杀戮的种子。
花路叹了口气,这样想来好像不管选哪个鳌玉春,最后好像都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