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间并不乱,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地整洁。
所以风吟收拾起来毫不费力,仅仅只是铺陈折叠了一下被褥,又将书桌上闲置的书籍重新放回了书柜之中。
她向门外张望,看到周言逸此刻正站在院中的凉亭处。
凉亭四周都是薄薄的纺纱,径直垂落在地上,只随着清晨的微风浮动轻轻摇摆,又缓缓落下。
那面薄薄的纺纱,正好阻挡了风吟张望而去的眼神。
所以她也只是依稀看得到他直挺着背,在凉亭中左手持书籍,右手往背后收着。
这个院子不大,周围只栽种了少许的细竹,还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没有任何的花草生长,但那空地的土有些湿润,想来应该是不久前刚翻动过。
这院子或许是因为离主院较远的缘故,所以有难得的一番恬静安然,主院的丫鬟仆人也都几乎不会来这儿。
风吟此时也是静静地站在屋内,当她手里不再有动作之后,周遭忽而安静了下来,伴随着凉亭处若隐若现的背影,只能听见传来的朗朗书声。
他背对着风吟,风吟却面朝着他,细细打量。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风吟快步便跨出门槛,走向了凉亭。
“三少爷,时辰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早些出发去堂屋?”
她接着轻声问了问。
凉亭里的人忽然将手垂下,背对着风吟,沉默了一会儿,杵在原地。
风吟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正准备再次上前提醒。
他却率先掀开纺纱,走了出来。
“时辰差不多了。”他将手中的书顺手递给了风吟。
风吟双手接过来,转身去了房内,又将书放在了书桌上。
本来是将书平放的,她又想这书被风吹翻了页怎么办?
于是她又转身,把平放着的书给翻过来倒扣在了桌面,这才退出房门,将门紧闭好,朝三少爷处小跑过去。
风吟不识路,唯一认得的便是从三少爷院子但膳堂的那一段,其余的地儿也都没去过。
所以当两人一同踏出院子的时候,风吟微弯着腰,伸手示意他,
“三少爷走前方吧,奴婢就跟在您身后!”
他双眼定定地望了望风吟,低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勾唇一笑,清澈明亮的双眸泛着点点亮光。
他快步走在前面,风吟学着昨日见着的那些丫鬟的模样,左手搭在右手上面,又将双手放在小腹处,耷拉着脑袋,微微的弯着腰,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右后方。
堂屋的方向也是大致往膳堂处,只是还未走到一半的路程就要向右拐去,拐弯之后又直行百余步,再途径左手处的庭院,才可以看见庭院前方不远的堂屋。
风吟低着脑袋,就连看周围的环境也是小心地探着头。
刚走到庭院处,周言逸忽然停住了脚步。
本就低着头的风吟哪里知道他忽然停下,便低着脑袋继续前行,结果正正地撞了上去,她又自行退了几步。
错愕之间,一手揉着脑袋,待到反应过来之时,才连忙解释,
“三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周言逸转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刚才她撞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待会儿进了堂屋,你就跟在我的身后走,我入席之后,你就低头站在我身后便可,入席期间任何事你都不可插嘴,切记不可多话!”他一脸郑重地与她说到。
尽管语气不曾有丝毫波动,但风吟能够感觉到他的认真劲儿,连忙点头,
“三少爷放心!”
他便与她相视一笑。
进了屋内,便看见一张很大的圆形木桌。
桌上摆放着十余碟小菜,有藿菜、葵菹、芜菁以及风吟唤不出名字的小菜,桌前四四方方摆了六碗米粥。
周围只有两个留下打点的仆人,站在房间的东南角和东北角,一一耷拉着脑袋,见了三少爷进来,才微微欠身行了礼。
周言逸脸上尽是从容不迫,见那丫鬟朝自己行了礼,也是颔首示意了一下,就走向桌前立身站着。
风吟记着方才三少爷的叮嘱,低着脑袋便挪了挪位置,也跟着站在了他身后的梁柱下。
四下忽然回归安静,风吟微微侧着头去打量周遭的人,一个个都耷拉着头,毫无生气。
过了一会儿,门外进来了一位男子,伴随着周遭一声,“二少爷好!”
那男子大步跨进了门槛,周言逸见了,欠身行了礼。
只见那男子昂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便落座在席上位于主位的左侧方,风吟探了探脑袋,打量着那男子。
那男子一身赤黑色穿着,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却一副桀骜模样,五官分明,下颚棱角凛冽,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风吟低头,继续站在原处。
“三弟今日好雅兴啊!”那黑衣男子率先开口说,“不在你院子用膳,今日怎来了正堂?”
周言逸淡淡笑道,“二哥说笑了。”
“说笑?我可没说笑!妾室之子,不过如此!难登大雅之堂!”那黑衣男子满是嘲讽,咄咄相逼。
而周言逸却不再言语,仍是一副漠然置之的脸色。
风吟悄悄抬起了头,想看看三少爷的反应,却又因为自己站在他的身后,所以什么也看不见。
无奈地又垂下了头,原来三少爷在府里,竟如此不受旁人尊重的么?
话音刚落,又进来了一位男子,穿着一身墨绿色罗衣,头发以玉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
“大少爷好!”房内的几个仆人说到。
那少年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二弟、三弟今日竟来的如此之早?”那男子进门之后便笑着招呼了他们一声。
那赤黑色衣裳穿着的男子站起身子,行了礼,唤了一声。
“大哥!”又匆匆落座,看起来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周言逸也拱手行礼,“多日不见,兄长越发气宇轩昂。”
那墨绿色穿着的男子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周言逸的肩膀,把他带到正位右侧坐下。
“三弟许久不来堂屋与我们一同用早膳了,今儿个正好!爹爹昨日从埕县回府,咱们一家人总算是可以见上一见!”
那男子边说边落座周言逸的左侧方向,离主位只隔一席之位。
两人便闲聊起来,一旁的男子轻轻嘁了一声,撑着脸看向门外。
闲谈之间,一位中年男子进了堂屋,看起来年纪虽长但气势依旧让人不敢侵犯,眉宇之间有着多年风雨沉淀下的沉稳与淡然,岁月早已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
身后跟着一位妇人,穿着淡紫色的华服,身上的首饰尽显雍容华贵。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容色清秀。
周管家跟在最后,弯着腰走了进来。
屋内的仆人纷纷行礼,“参见老爷!参见夫人!”
风吟愣了愣神,又立刻学着他们行了一个礼。
等到进来的男子和妇人都落座之后,三兄弟才起身朝着他们行礼,
“父亲、母亲!”
那中年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坐下,他们才接连着坐下。
整个早膳期间并无人言语,都只是埋着头,用着早膳。
“爹爹此次回府,可会多待些时日?”那被称为大少爷的人问道。
“不日便会离府,北上数月。”
“那爹爹近日好生休息,我已将米庄生意打理妥当,爹爹便不用劳神!”
“嗯!”
那妇人突然说到,“老爷啊!这米庄有了骆儿打理,您就大可放心了!”
他只是轻哼一声,“嗯,骆儿确是为我分忧不少!”
又抬眼去瞥了瞥周言?,“?儿也该多多向你兄长学习才是!整日里不学无术!以后如何辅佐你兄长打理米庄?”
“谁稀罕啊……”周言?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你说什么?”周老爷加重了语气,几乎用吼说出来。
“哎呀!老爷!?儿还小,您就别一直训他了!”那妇人劝说着,“您这好不容易回府一趟,可莫是见了就动气啊!”
又别过身子,朝着周言?不断使眼色,
“没什么,儿子说,以后一定向兄长多多学习,不给父亲大人丢脸!”他语气松松散散,听起来十分不乐意。
手里的勺子不断地戳着自己碗中的粥菜。
一旁的妇人和周言骆连忙劝解着,才勉勉强强将闹剧压了下去。
明明只是一家人用个早膳,却莫名其妙就争吵了起来,风吟心里有些莫名。
再看那饭桌上,只有周言逸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
用过早膳之后,老爷和夫人便先行离开了。
临走时,老爷却在周言逸身旁又停了停,说到,
“言逸倒是长了些个子,以后多来与你兄长母亲一同用膳吧。”
周言逸弯着腰,拱手行礼说“是,父亲。”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多的变化。
周管家走上前,拍了拍风吟的脑袋,
“丫头,你要是再耽搁些时辰,厨娘嬷嬷可就出府了!”
风吟才突然想起自己今日还要出府,连忙谢过周管家,又快步跑到了三少爷的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
周言逸便说“不必禀报,早些回来,切莫贪玩。”
风吟笑着回应,重重点了点头,向膳堂的方向跑去。
“三弟,那位是?”
“院里的小丫鬟。”
“你院里的?”
“正是。”
“从未听闻你身边有伺候的丫头啊。”
“是近日刚来府上的。”
“瞧她年纪尚小,怕是伺候不好啊,不如我去与母亲说说,给三弟安排个细心的丫头?”
“多谢兄长好意,言逸心领。”
婉转之间,就是拒绝了。
“那若是你想要换个伺候的丫鬟,知会大哥一声便是了!”
“多谢大哥好意,三弟心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