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只有那木窗处透进来些许的光亮,那月光微弱得像是寒风中燃烧殆尽的烛光一般晦暗。
她额尖冒了许多汗珠,轻轻叹息一声,又提起自己的袖子将它擦拭掉。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沾染了一些汗渍便有些生疼,她连忙撩起袖子看了看手上的擦伤,许郎中上了药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恶性发展。
她将手臂放下的时候,一不小心又活动到了脖颈处的伤口。
她眉心一皱,又连忙将胸前的扣子小心地拨弄开了几个,微微倾斜着脑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
那处伤口摸起来不仅疼得厉害,还有些许生黏,染脏了她的指尖。
她本想着自己起身换药的,结果探着脑袋在四周找了又找,都没有找到草药包。
愣了愣神。
这才想起来许郎中给自己准备的草药都被自己落在了那条街角。
当时的自己忙着盯着赵姨,却把草药给忘了。
“蠢死了!”她嘴里轻声的咒骂了自己一句。
她又将胸前的几颗解开的布纽扣给重新系上。
再抬头去看窗外,大概是到了寅时末。
看来得先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本就丢了草药,若是伤口还发炎的话就更不好处理。
何况自己昨个才刚进了周府,如今根本没有像样的借口能够出府去买药。
她早早起身,收拾好了被褥。走到木门处开门时,特意将触碰木门的声音弄到最小,又蹑手蹑脚地向府中膳堂走去。
其实时辰尚早,就连府里的丫鬟大多也是卯时初才会起身打扫庭院,所以她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没有瞧见个人影。
她走的很慢,步伐也是轻轻柔柔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就吵醒了一个人。
天色雾蒙蒙的,她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到了膳堂,风吟就倚着木门口向周遭探了探脑袋,观察了良久,又垫了垫脚去眺望远处,确保周遭没有人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进了房内,又小心翼翼地将木门关了过去。
膳堂里同样没有人影,她这才放舒了一口气,把踮起的脚尖给放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脚踏实地的感觉还真不错呢!”她心里絮叨着。
门口进来的左侧是橱柜,橱柜之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锅碗瓢。
再往里面放的就是许多蔬菜瓜果,右侧就是灶台,干柴被放置在距离灶台五步开外的地上堆砌着。
再往里面探了探脑袋,她终于看到了一口巨石凿砌而成的大水缸,连忙到橱柜上拿了一个盛水的器皿,就快步跑了过去。
把大水缸里面的水舀了几瓢到了灶台上的锅里,盖上了盖子。
自己坐到灶孔前的小木凳之上抓起一把茅柴放在身前,又用灶台上的火镰敲击燧石,打出的火星,落在了身前的茅柴上,点着了蓬松的火绒。
抓起茅柴用嘴吹了吹气,火势更大了一些,趁着火旺,连忙把它塞进了灶孔,又多加了些柴火。
灶孔里烟尘袅袅,在火势更大些之后,那些乌烟便一散而去。
锅里的水很快便热腾了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风吟揭开盖子,就这还剩下半瓢冷水的器皿又盛起来了一些热水。
用手探了探水温,她便把自己
胸前的扣子又解开了一部分,露出了些许发炎的伤口。
微微俯身前倾着,手心带起一些热水,想将自己伤口处的草药洗拭干净。
谁知那热水刚接触到她的伤口,便疼得她眉头皱在了一块儿,额前微微冒汗,伤口显然已经发炎了。
那伤口宛若有数双无形的手,把碎烂的草药紧紧地拉扯住,她想冲洗掉伤口处的草药,便咬紧了牙关,将热水直接覆在伤口处,让热水带走多余的草药。
而那些热水冲洗不掉草药碎渣,风吟便只能用手一点点摸索着伤口上黏住的草药,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一扯下来。
陆陆续续换了三四次热水,才勉勉强强将伤口处理干净了。
周遭没有干毛巾,风吟便捏着袖子轻轻地在伤口周围擦拭水渍。
时辰应该过了挺久,她慌慌张张地把胸前的扣子扣上,又把自己弄过的东西都洗干净放回了原位。锅里还剩余了不少的热水,她拿着盖子又轻轻地盖上。
“伤口已经发炎,看来得尽快找个借口出府拿药才行!”她心里说到。
随即退出了膳堂,又将门紧紧关上,依旧左右两侧探了探脑袋,确定了没有人看见自己,才匆匆忙忙赶回庭院。
回庭院的路上已然有了不少打扫院子的下人,但是都埋着脑袋,并未去看她。
她也是埋下了头,脚下加快了速度。
到了庭院,她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经过三少爷的房门前,回自己的侧房内,结果眼看只要拐个弯就可以到了,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你去哪儿了?”
她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子,一脸难堪。
想不到这家少爷起的时辰这么早,好早不早,好巧不巧,还正好遇上了。
“三少爷……我我,我刚才正想去你房间叫你的!但是又怕你未起身,天色又尚早,便想着过些时辰再来叫醒你…”
他面色从容,有趣地打量着她,却看见她胸前的衣衫被水给染湿了,
“府中丫鬟的衣裳,周管家是否还没给到你手中?”他微微俯着身子,
“是…是是!因为奴婢昨个才进府,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的衣衫,待再过些时辰,我便去找周管家问问!”她连忙接过话茬,语速极快。
他也浅浅一笑地说到,
“还是快些去取来吧,这几日清晨天气依旧有些冷,若是衣衫单薄了再沾水,容易感染风寒。”他说的话便是足够暗示,
并没有继续去询问她衣服上为何会沾染水渍,而是让她自己去讨件厚实的衣裳换了。
她垂着脑袋,眼睛四处打量自己的衣裳,这才发现胸前湿了一大片。
风吟咽了口唾沫,心里知晓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的衣裳有水渍,知道自己出院子了,不过还好他并没有追问……
“既然公子醒了,那奴婢先去给公子盛些水来洗漱吧!”
她自然是想要快些找个借口来摆脱这个尴尬的境地,一着急就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膳堂之中还有些剩余的热水。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了。”
他微微颔首示意,便推门而入自己的房间,门没有随即关上,风吟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周言逸进门后便坐在了书桌前开始诵读诗经。
风吟在洗漱台上取走了面盆,行至他跟前时又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她这次去膳堂的速度快了许多,回来时还遇见了周管家。
“周管家好!”
“嗯,你这是准备回院儿里?”
“是!我正给三少爷打热水呢!”
周管家轻轻咳嗽了一声,“咳!没大没小!府里伺候的丫鬟,要自称奴婢!”
风吟泯着嘴,点了点头,“是!奴婢多谢周管家提点!”
“嗯,回去吧。”
“周管家!”
“还有何事?”
“奴婢想问问,这府里的丫鬟姐姐和厨娘嬷嬷们都有一样的衣裳,可我没有,府里还有多的衣裳么?若是有,我……奴婢也想领一套!”
她又“无意”地扯了扯自己单薄的衣裳衣角。
周管家朝着她打量了一番,“这衣裳是单薄了些,这几日天气还有些凉身子。”
他扯起风吟袖子又看了看,继续说道,
“这府里的衣裳没你合身的,今日膳堂会有嬷嬷出府置办菜瓜一类,我去知会一声,你到时候随她出去,制一身便可。”
风吟笑道,“多谢周管家!多谢周管家!”
周管家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风吟也知趣,连忙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对了!”周管家又将她叫住。
风吟别过身子,“周管家还有何吩咐?”
“你待会儿回了院子,记得转告一下三少爷!就说老爷回府了,让三少爷辰时初来堂屋与老爷夫人和各位少爷一同用早膳!”
风吟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风吟应声说是之后,脚步匆匆地走远了…
她心想,还好今天可以出府!
既然可以出府,那便可以去买些消炎的草药回来,不然自己的伤口再这样感染下去,怕是会更加难处理!
回了院中,风吟脚下的速度便平缓了不少。
她端着面盆进了三少爷的房里,放在了洗漱椅上,三少爷此刻还在诵读诗经,她便轻声地唤了一句。
“三少爷?”
见他不搭理自己,又加重了些声音,“三少爷?!”
周言逸闻声抬起头,呆滞地愣了愣,又突然笑到,
“瞧我这耳朵,恐怕是连街上老妪也抵不过了!”
风吟笑了笑说,“怎会,少爷只是看书时太过沉迷了些,再加上奴婢的声音小了些!”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起身走了过来,把面帕压在水底,浸了一小会儿,又拾起来挤出了多余的水,平敷在脸上,用手压了压。
风吟在他身旁站着,又想起来方才周管家叮嘱过自己的事儿,
“对了!三少爷,方才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周管家,周管家让我转告少爷说是老爷让你辰时初,到堂屋用早膳。”
她语气平缓,一字一句也停顿了多次,才好确定自己刚才转达的一字不漏。
他将压在脸上的面帕轻轻取了下来,呼出了一口气,
“你先将我房内收拾一下,我再读一卷书,时辰之前我们再去便可。”
风吟点了点头,行了个礼,正准备将刚才他洗漱的面盆拾到干净。
他又快步走向桌前,拿起了那本书,走到了院子里去。
不一会儿,便从院中传来读书之声。
风吟走向床榻,将被褥一一叠放好,再一转头,想着在收拾其他地方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整洁一片。
三少爷的确很奇怪。
不过是房内整洁地奇怪,房内虽说没有特别多的物件,但是他所有的物件都是摆放整齐的,房间内也没有多余的灰尘,看起来是经常打理的。
可他这里之前从未来过丫鬟伺候,那这样想来,便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风吟开始对他很好奇,堂堂周府的三少爷,为何会连这些打扫铺整的小事儿都亲力亲为?
而又为何,周府一直不曾给他安排丫鬟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