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服坐在床边，窗外雾气弥漫，已有熹微晨光。
阿月哭得累了，终于睡着；两个藤印战士的幻影则被他收回。
这次事情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
茅叔和笔记都提到过族之藤失控后会有攻击与杀戮行为，计服知道族之藤失控后族人的心情；
但反过来，族之藤消失后族人会怎样却不清楚，大概谁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眼下计服亲眼见到，却宁愿自己不知道。
他一开始还试图安慰阿月，奈何这情绪全然不受自己控制，阿月就是觉得很悲伤。
她大睁着眼茫然又安静地流泪，计服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终于睡了……
计服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轻轻把衣袖从阿月手里抽出来，抚平上面的细微褶皱，他站起身。
藤之源成型带来的变化还未消失，仍源源不断提升着他的体质，他现在不觉得困倦。
笔记的第三册还在桌子上摊开着，计服走过去拿起它，关了这个房间的灯，去到爸妈的房间接着翻看起来。
族之藤既然已经不在，阿月没有危险，自然不用再时刻盯着了。
他这一看就看到天光大亮，那厚厚的第三册才堪堪翻过一半。
这一册给他很多熟悉感，很多记载都似曾相识，他曾经在茅叔那里听到过改编版。
比如有一个叫“启必”的小族，出产一种名叫“启必树”的特产；
这种树十分容易存活，只要有水和土壤就可以源源不断结出豆荚一样的果实，果实内是各种各样的日常用品、基本的食物原料等等。
十分方便。
在茅叔的改编里，这种树已经遍布全世界；而笔记里却说藤界资源丰富，不缺这一点吃用，只评价说启必树“有点意思”。
又比如一个叫空响渊的地方，位于藤界西南角，占地极广，因四季都有水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掉落空谷深渊发出声响而得名。
值得称奇的是，这深渊一直没被探到过底，水流终年汇入，几百年过去源源不断。
……诸如此类。
看得多了，他还发现一个现象：
藤界的族群、地名、物种名等等，大部分都很奇怪，不管看还是读都推断不出意思，很像是某种语言的音译。
就比如启必族、启必树的“启必”、汀拦兽的汀拦，恪迦果的恪迦。
他猜测，藤界有自己独有的语言，这些怪名是由先人音译而来，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奇怪。
不过也有一小部分名称十分直白，直接就能看出用途。
就比如刚才那个空响渊，又比如这个“拔毒草”——可缓解大部分草木动物之毒；
雾冗木：四季散发迷雾的树木。
作用或者外观从名字一目了然。
计服看得有趣，像在重温儿时故事，浑然进入了忘我境界。
他自己长期待在书店，多少还是有些看书的毛病，比如一看进去就会完全忘记时间。
直到铃声越来越大，他才突然惊醒过来。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茅叔。
他又扫了一眼时间，猜测茅叔可能是要叫他吃早餐。
果然茅叔开口，也是问他怎么还不来吃饭，然后随口又问了一句：“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
他问得随意，可能是觉得应该没什么事，计服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有情况。那个族之藤被我‘杀’死了。”
电话那头茅叔沉默了两秒，声音高了八个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族之藤怎么了？我听错了？”
计服突然想笑，有人比他更惊讶，他就淡定了。
“被我杀死了。具体的我等下过来给您说。”
挂了电话去看阿月，她还在睡。
本来就凌晨才睡，又哭了那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醒来。
计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撕了一张纸写上“阿月，醒了来茅叔这里吃饭”，拿木雕压着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去找茅叔。
“原来族之藤的借还有这种用法，”茅叔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感叹道：“族之藤竟然会这么容易就被消灭……”
“因为失控吧，正常的族之藤没有实体，根本碰不到，也就谈不上消灭。比如您看我们的族之藤，我就不能毁掉我和您的本源。”
茅叔无力道：“那是族之藤，我们的，你不要想着拿自己的族之藤和本源做这种测试。”
“知道了。”
计服随口答应，反正已经试过了。
他起身收拾碗筷。
不过也是，拿族之藤借出的藤力去攻击族之藤，就像让自己打自己，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正常藤也不会。
“我不给阿月留饭了？她中午不一定能醒过来。”
茅叔揣着手看他两眼，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神无奈，说：“看你。我去藤境看看。”
计服头也不回说了个“好”。
他觉得藤境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茅叔打开的那个，又黑又暗，看多了容易抑郁。
不过也许看守有什么特殊的事要做？
比如，确认族之藤的状态？
计服漫不经心地想着，把碗筷放到洗手台，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茅叔在后面喊。
“小服你来，藤境有变化！”
嗯？
计服飞快转身，就见去而复返的茅叔对他抬起手臂。
他眼前一暗，进入了这个自己绝对打不开的、幽暗的藤境。
眼睛一适应光线，他就本能地朝族之藤望过去。
只见族之藤根须与水面交界处幽幽地浮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物体，整体呈方形，内中显现出一个看不分明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在岸边蹲下来，伸出手指试探着碰触透明、幽深的水面。
刚才他放开感知、利用藤境的联系去“看”，发现那个方团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它在感知里不存在。
而且离岸足有百米距离，体积也很小……除非游过去，否则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手入水，没有触到液体的感觉，空荡荡的。
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一片湖都是幻影。这么说，我现在看起来是在岸边，其实是在断崖上……”
前面都是虚空，走或游都过不去，除非用飞的。
“没有办法过去，又看不清……”他笑道：“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个望远镜，不然我现在去买？等两个小时就能看到了。”
茅叔瞥他一眼。
计服拍拍手站起来，收起表情：“如果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那我只能说抱歉。”
看反应也猜到这个结果了，茅叔闻言“嗯”了一声。
计服继续道：“但您可以关了藤境，我再打开试试，看看有没有不同。”
这个主意得到了茅叔的赞同。
计服等他关了这个幽暗的藤境，再打开自己那个蓝汪汪的。
两人进去一看。
就像没有尤爷的枯萎本源一样，这里也没有那个透明的小方团……
但却有别的变化。
计服走到岸边探头去看，看见水面下降了好一截。
茅叔打开的藤境好歹还有幻影遮掩，他这里就完全是个名副其实的断崖了。
“湖水少了，根据颜色看，假设它是藤力……”
计服看向茅叔，接着道：“什么事能让族之藤消耗这么多藤力？昨天到今天……是因为我藤之源成型，还是因为那两箭？”
至于其他的……
阿月的藤境上次就打开过，没有造成太明显的损耗，说明问题不在这里；
同理，本源的使用也是。
排除这些，就只剩下这两个可能。
茅叔挑着眉建议道：“你再放一箭试试？”
计服从善如流，当即挥手召出一团湖水同色光芒——他的藤力就是这颜色了。
这次没有那个深蓝的光圈，背弓的女子身形直接幻化而出。
……
“寇姑娘——哎呦，今儿没背弓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寇饰非在练武场，正拿着弓箭试手。
她力气太大，寇云势能找到的磅数最大的弓她拉着也跟玩具似的，此时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准度，试了一会始终没什么感觉。
见到来人，她打了个招呼：“林掌柜。”
又解释道：“弓箭收起来了。”
“原来如此！也是，成日里背着也不方便！”林掌柜打了个哈哈，偷眼瞄了瞄她手上快变形的弓，一溜小跑走了。
“我找云势，你继续忙，继续。”
寇饰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眼，突然想起来：“他不在那边。”
早听不见了。
没一会，寇云势从林掌柜离开的反方向过来，也是第一眼注意到她没背弓。
“寇姑娘，你这是？”
“暂时收起来了，没事。”寇饰非回答：“林掌柜找你，往书房方向去了。”
寇云势闻言理解点头，又听到后半句，笑道：“我这就过去。”
他迈步正准备走，忽然身形一顿。
突兀的景象掩盖了原本的庭园回廊，一大片动人心魄的蓝色在眼前展开，两个现代装扮的人正往他这里看来。
寇云势条件反射地想按剑柄，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寇饰非的声音却从耳边传来。
“你们是谁？”她平静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