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华声音很低沉地笑了一下。
沐晨无意识地紧紧绞着床上几近透明的罗纱,神色间带着期待,亮莹莹的。
她跪坐在床上,他斜坐在床沿边上。
陵华的半张脸隐没在无边寂夜里,看不清神色,他睫毛又长又密,切开细碎的清辉。
他低着头沉思着什么,情绪收敛着,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着,周身淡漠——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告白有什么情绪波动。
沐晨的心在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中渐渐变得冰冷,一股寒意从脊背,脚底渗出,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全身,直冲上她混沌的脑门,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荒唐又愚蠢的事。
她刚才,没过脑子就说出了一番那样的话。
陵华的态度她仍是模糊不清猜不透的,可是她刚才,冒着怎样的风险,去赌了他可能的情意。
简直愚蠢至极。
气氛变得冷滞,月光冻结在空气中。她一边惴惴不安地观察他的神色,想要努力看出他的反应找对策,一边恐惧而懊悔。
说不定,陵华并不喜欢她,一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可笑臆想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她不知道陵华会如何反应,今后该怎么办。
陵华沉默的时间很久,久到沐晨已经从期待逐渐变得焦虑不安,到最后绝望,开始思索着如何挽回场面的时候。陵华终于开口了。
“小晨,”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很严谨、很慎重的眼神,好像他即将说的话,被他视为生命中的重中之重,胜过一切,容不得丝毫马虎。
他的声音带着穿透时空的沧桑,飘飘忽忽的,有着一缕空茫,“我出生在洪荒,那个时代很冷酷,没有所谓的礼**常,三纲五德。上一刻并肩作战的战友,下一刻都能拔刀相向。”
“可以面不改色,笑意盈盈地拿出刀子,捅掉曾经你侬我侬的情人。”
“以怨报德,恃强凌弱,无情无义其实是常态,他们想得都是怎么杀掉竞争对手,变得更强。以武为尊的时代,同情就是个笑话。”
“我见过许多荒唐,人性最冷暗阴戾。那时候无论是神,还是魔,其实都没什么道德,自私又利己,残忍且血腥;那时候翻云覆雨,每个人都想站在巅峰,统领八荒。”
“杀戮是常见的事,遍地都存着尸骸,可以站在巅峰的,哪有什么良善之辈。”
“仁慈善良在那个时代是被人人唾弃的。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其实从来算不得什么八荒最仁慈耿介公正的神仙。如今他们日日张嘴闭嘴礼法道义挂在嘴边,我只觉得可笑又天真。不曾经历过真正的黑暗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建造在云端的幻境。”
“洪荒,疯狂屠戮,血流成河。人命不是人命,只是草芥;爱情也从来不是爱情,只是令人作呕的累赘。”
陵华帝君声音很淡然地诉说着冷酷,然后瞧了瞧沐晨呆愣愣的样子,他转身,轻轻捧起她的脸,说话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声音轻微颤抖。
“他们是那样的,其实我也是。”
“我不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