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微的祠堂内,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摆在地上,旁侧跪着暗卫崔三。
夏一失踪后,崔三接替了暗卫队队长的职责,带着余下五人在城中查找他的下落,找了整整三天,才在一架废弃的板车底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夏伯涛双手负于背后,俯视尸体的脸部——嘴巴微张,眼珠前凸,是恐惧和吃惊的神态。
他派夏一监视夏枝宛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怕她受人蛊惑,做出利人损己的事,却没想到直接让夏一丢了命。
她到底在和谁牵扯是非?夏一死前又看到了什么?或者说看到了谁?
夏伯涛疑虑的眼神一转,落到崔三头上,“夏一出去那天,四小姐出去过吗?”
“没有,四小姐一直在府里。”崔三回复。
“她身边那个婢女呢?也没出去过?”
“没有。”
这就奇怪了,都没有出去,那夏一是追着什么人离去的?夏伯涛思索片刻,蓦地问了句:“那有没有什么人进来?”
崔三想了下,道:“有,是彩凤楼的管事,来给四小姐送定做的首饰。”
任何与她接触的人都有可疑性,绝不能漏掉,夏伯涛下令道:“去问问这个管事那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是!”
……
这会儿彩凤楼已经打烊,崔三便去处理夏一的身后事。
等到东方露白,彩凤楼开门做生意,第一个迎进的就是崔三,“你们这里的管事是哪个?”
楼里的伙计看他来路不一般,直接帮他把管事叫了过来。
刚开张就有生意来,管事喜上眉梢,“这位爷,您想看点什么?我们彩凤楼应有尽有。”
“我问你,前几天你给太师府的四小姐送首饰,她是不是托你办了件事?”
原来是来打听消息的,管事脸上的喜悦少了大半,说道:“没有。”
崔三随即掏出一锭银子,那管事立刻挂上笑脸,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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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回去睡了个好觉,今天起得都比往日更早了,身心愉悦的明疏迈着轻快的步子,刚跨出门槛,就看见秦白雨上自家门。
“小侯爷,你要去哪里?”秦白雨热络地凑上来。
明疏抱起胳膊,瞄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秦白雨被他的话噎住,老实说道:“侯爷说,要我多带着你看书背书。”
秦白雨惨啊,他昨晚躲不及,被平阳侯给逮住问话,但他对明疏的去向一无所知,听平阳侯叨了好久。
“祖父随口说的,你不用这么认真。”明疏推开他,往外走。
真是个老实书生,就是老实得过了头,为了娶到他表姐,对他祖父的话是奉若圣旨。
“不行,君子一诺必行!”秦白雨急忙跟上去。
“那就随便你吧。”明疏挑挑眉,不以为意,秦白雨的唠叨功力连平阳侯的一半都没有,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就这样,秦白雨一路跟,一路念叨,明疏充耳不闻,只管走自己的路。
时辰尚早,街上的店铺才刚刚开业,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曙光灰蒙,空气清新,巷陌人家还待苏醒。
红衣少年拨玩指间的红缨,怡然自得,浑然不觉耳畔的碎碎念有多么烦人。
“小侯爷,‘一天之计在于晨’,咱们快——”
突然被捂住嘴,还被拖到暗处的秦白雨懵住。
“嘘。”明疏做了个口型,松开手,背靠着拐角处的墙壁,悄悄探头窥望。
一个人伏藏在前边的院墙上,鬼鬼祟祟地不知在看什么。
偷窥佳人这种事,明疏以往也不是没见过,还很通情达理地做“睁眼瞎”,但这回,老流氓居然敢偷窥朱辞的院子,这怎么行!
盯着对方看了会儿,明疏缩回头,对秦白雨耳语几句,秦白雨苦着脸不肯点头。
“你去不去?”明疏瞪他。
“小侯爷,不是我不去,是我不能让你去,你要是出了事——哎!”
秦白雨欲哭无泪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下是不得不去了。
……
崔三正监测着管事口中的院落,这里的民居普遍矮小,很难藏人,只能蹲墙上探查。
他在这蹲了快半个时辰,那院子跟无人居住似的,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难道是来得太早了?崔三正有些烦躁,倏地察觉到空气的微小波动,他伸手接住——一颗石子。
他伸头一看,墙下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年正抱着胳膊,目光挑衅地看着自己。
崔三只当他是哪家的顽劣公子哥,丢掉石子继续盯回原来的方向,周围的空气却再度产生波动,数颗石子纷飞砸来,扰得他无法专心下去。
这小子是有意要与他作对!
崔三恼怒地跳下墙,决定给明疏一点教训。
此举正中明疏的下怀,他一边接崔三的拳掌,一边不着痕迹地引他离开甜水巷。
与此同时,楚鸣从灶房出来,端着药送进朱辞的房间。
突然“呯呯呯”的敲门声响起,楚鸣看向朱辞,“你先喝药,我去看看是谁。”
他刚走出去,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快开门啊!要出事了!”
楚鸣快走两步,警惕地打开门,见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书生,他焦急地道:“刚才有个人在窥探你们,被小侯爷引走了,快去救救小侯爷吧!出事了就不好了!”
小侯爷?楚鸣摸不着头脑,“什么小侯爷?”
“他说的是明疏,快去救他!”朱辞光着脚出现在身后,急声帮他解释。
“对对对!他们从那个方向去了!”秦白雨忙给他指了方向。
楚鸣当即取了剑飞速赶去,秦白雨提心吊胆,也要跟去,被朱辞拦住了。
“公子还是留在这里吧,你不会武功,去了恐怕不太好。”
秦白雨转过身擦了把汗,讪讪地笑:“你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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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二街的巷子里,明疏被崔三追着打,他滑不溜秋地挪闪腾移,连丝衣角都没让崔三摸到。
崔三追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骗了,本来只想给明疏一点教训,现下完全被激起了怒火,顿时下手变得十分凶狠。
明疏尚在笑嘻嘻地跑,冷不防被他陡然加快的身手扣住左肩。
他使劲挣了挣,但肩上的手如同铁水浇铸,根本挣脱不掉。
“看你还往哪里跑!”崔三狞笑,随即恶狠狠地一掌打向他的后心,这一击的后果不死即伤。
然而那发去的狠厉一掌到了半途,却忽地减了速,缓了下来。
“你……”崔三怒目圆睁。
明疏微一扭身,从他手下脱开,晃了晃右手的五根手指,意气扬扬,气得崔三脸色发青。
他方才趁其不备,按了崔三手腕处的一道麻穴,姑姑教的东西还真是有用。
然而旧的麻烦解决了,新的麻烦又来了。
明疏引崔三走的道是胡乱走的,情况紧急也没顾上记路,这就导致他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周围的房屋建得大同小异,他随意寻了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发现是个死胡同。
他调转头,骤然变了脸色,崔三正站在对面凶神恶煞地瞪视。
明疏暗道不好,崔三二话不说冲过来,抬手直劈他的要害部位。
明疏迅速握拳,以手腕抵住他的腕子,但这手抵挡仅仅挡了几掌,就被对方抓住间隙,一掌打在胸口。
霎时,那力道震得明疏退后数步,撑着墙壁半跪倒在地。
“受死吧!”又是雷霆一掌劈下,挟着排山倒海之势,要他命丧黄泉。
眼看那一掌就要落在明疏身上,一柄长剑忽然自后方刺入,将始料未及的崔三斩杀在地。
“你怎么样?”楚鸣扶起明疏,发现他脸色煞白,迅疾带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