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越走越快,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到身后有人追赶,似乎要伸出毛茸茸的大黑手将我们擒住。我浑身汗毛竖起,后脖颈一阵酥麻。
我们经过发廊,里面照常营业,一个顾客正在椅子上被理发师修理头发。
我们经过小卖部,原先的老头已不见,他的猫也不见踪影,只有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坐在屋里的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一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看,电视传出的声音是:“今年过节不收礼……”
再经过一段没有照明的路,我们终于重新回到巷口,那心情就像捡了条命一样。
“都是你!我说别去了你非要去,吓死我了!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安全!”方君带着哭腔说。
“对不起,我好奇心太重了。咱们打车回去吧。”我抓着方君的手说。
可是在巷口打不着车,出租车司机一般也不会大晚上往城里走。原地等候十分钟一辆也没见到,我们无奈地向西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终于看到一辆空车,生怕它跑掉,慌忙拦住,义无反顾地跳上车。
方君生气了。
第二天给她打电话,她说肚子痛不想出来。她们宿舍在一楼,午饭时间,我买好饭,从窗口给她送进去。我站在窗外看她穿着睡衣,一脸憔悴。她说她来例假肚子痛,我以为是她赌气,看来真的很难受。
“那你多喝点热水。”我叮嘱她。
“知道了,我进去休息了。”方君说完有气无力地冲我笑笑,转身回去,关上阳台的推拉门,放下帘子。
我发现我喜欢方君的各种姿态,喜欢她的淑女姿态,喜欢她的小男孩姿态,也喜欢她的娇弱姿态。就像刚才,她带病的微笑,勾起我呵护的欲望。
回到宿舍,我倒在床上,无事可做。甄晓睡得死猪一般。
下楼买了一盒方便面,用热水泡开,掰一根香肠进去,坐在床头吃了起来。
“吃什么呢,这么香?”甄晓醒了,翻身过来。
“方便面。”
“我靠,我昨天下课回宿舍就开始睡,没吃晚饭,今天早上又错过了早饭,现在中午一点了,差点连午饭也错过了。”
“你睡了十九小时。”
甄晓下床捧起我的方便面盒看了看说:“原来是这个牌子,汤料里有骨头粉,这个有营养,我也下楼买一盒去。”
我挂一根面条在嘴角,诧异道:“骨头粉?那不是骨灰吗?”
甄晓已然光着膀子带上门出去了。
面吃了一半,我又打电话给方君。“怎么样,给你送的饭好吃吗?”
“我老想吐。吃什么都没胃口。”
“那你也得吃啊!本来身体就弱,吃了才有力气。”
“你不用管我了,每次都会这样,过去了就好了。”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没有。”
“那好吧,我挂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总觉得她不吃饭不行,也许是送给她的饭她不爱吃。于是我放下手头的饭盒,下楼骑自行车朝学校的风味餐厅奔去。
我买了一份乌鸡汤,再次来到方君的后窗,喊了两声,方君拉开帘子看看我,然后把推拉门拉开。
“怎么了?”
“我给你买乌鸡汤去了。”我流着汗说。
方君笑了,隔着铁栅栏摸摸我的脸,我把乌鸡汤小心地递进去。
“你刚才给我买的饭里面那么多辣椒,来例假不能吃辣的。”方君撅着嘴说。
“这个乌鸡汤不辣,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君点点头,在我的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回去了。
我回到宿舍,方便面已经泡得不成样子,我凑合吃完。
甄晓吃完饭又躺在床上。我推他一下说:“你还说要减肥?你吃了就躺下,能减肥吗?而且吃的是面,吃面最长肉了。”
“我怎么又困了?”甄晓说。“学校往东走一公里,有个地方闹鬼。”我冷不丁说。
“闹什么鬼?”
于是我给甄晓讲了我和方君昨晚的历险记。
“我靠!还有这么牛的地方?你带我去看看。”甄晓瞪着眼睛说。
“我可不想再看了。”我摇摇头。
“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我一想也对,没啥好怕的,况且,那地方白天什么样,我还真有点好奇。
我们步行朝学校东面走,仔细留意路北,却并未发现挂有“旅馆”招牌的巷子。
“会不会是人家拆了?”我说。
“你想想,除了这两个字,巷口还有什么特征?”
我一拍脑门儿:“巷口还有一块大石头!我还被绊了一跤。”
路北的巷子很多,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个巷口有半个枕头那么大的石头。
“没错,就是这儿!”我指着石头说。
然后我抬头看上面,吓一跳,头顶只有一块空空的大木牌,既没有字,也没有霓虹灯。
“我靠,字呢?上面的字跑哪去了?”我嘀咕。
“可能你天黑没看清。走,咱们进去看看。”甄晓拽着我。
我们朝前走。走了不多会儿,见到那个小商店,上写“互爱商店”。店内一个妇女在给一个老头儿擦脸。老头盯着电视机看,神情呆滞。另外,一个小男孩站在店门口,拿着一把玩具大刀,嘴里念念有词道:“哈哈!你跑不了了!噼,啪,砰!”然后与空气搏斗起来。
本来我想买瓶水,但放弃了。
再往前走就是那家发廊,店内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两个理发师模样的人蹲在门口抽烟,两人的头发一个金黄,一个翠绿。
再走五分钟,就是一堵墙,墙上涂着一大堆骂人的话。最醒目的是几个大字,每个字都有一平方分米那么大,写的是:“你他妈的死定了!”写这句话的人也没指名道姓。
东面有个巷子,昨晚见到的诡异的古建筑就在巷子里。我对甄晓说:“就在里面。”甄晓大步走上前,探着头看了看,扭头跟我说:“别扯淡了。这儿他妈的是个寿衣店!”
我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大问号,快步上前一看,果然是寿衣店,是个小店铺,上面挂一块巨大的黑牌子,写着“寿衣店”三个白色大字,周围还有一圈略小的字“白事一条龙服务”和“中华老字号”。门内黑糊糊的看不清,只有一台冰柜若隐若现,冰柜上放着各色饮料,看来是要卖。真是开玩笑,谁会跑寿衣店买饮料喝?
我把眼前的景象和昨夜的场景联系在一起,觉得十分古怪吓人。我说:“真是见鬼了,昨天我亲眼看见这儿是挂着红灯笼的古代建筑!”
“我真怀疑你的记性了。”甄晓摇着头说。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方君。”我着急地说。
“不会是走错巷子了吧?”
“巷子没错。”
“那不可能昨天那个古建筑拆了今天又盖个寿衣店吧?”
说话间,我看到有三个人从东边巷子深处跑来,看上去满脸凶神恶煞。我疑心他们是冲我俩来的。这么想的时候,我心脏怦怦乱跳,我拽着甄晓跑,甄晓甩开我的手说:“你跑什么?”
“有人抓我们来了!”我说。
“你好好看。”
只见这三人提着木棍跑到寿衣店,抡起来就砸,顿时人的哭喊声,东西的碎裂声响成一片。
“我靠,这是怎么了?这得报警啊!”我说。
甄晓迅速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跟警察讲清了情况后挂了电话。
“怎么样?”我问。
“警察说马上过来。”
然后我俩站在远处看,也不敢上前劝阻。不一会儿,远处又跑来几个人,大概是寿衣店的救兵,打架升级了,变成群架了,十几个人混在一起打。原先打人的三个人寡不敌众,就剩挨打了。三人中的一人被打倒在地,几个人冲上去乱踹,那人顿时满脸是血。
警车大概七分钟后赶到,一听到警笛,那几个打人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只有被打的三个人躺在地上,两个一边哼哼一边扭动,一个一动不动。
我们知道了事情经过,这三个人是兄弟,在寿衣店雇了辆车拉母亲的遗体,本来商量好五百块,结果开出几公里后司机反悔了,嫌钱少,他们就吵起来。最后司机一怒之下把那人母亲的遗体从车上卸下来扔在路边,开车扬长而去。
丧母的人家里很穷,好不容易凑钱给母亲办丧事,没想到被人把母亲遗体抛在街头,于是大怒,去砸寿衣店。没想到最后自己反而被打,身受重伤。
后来我和甄晓往回走,边走边感慨。
“赚死人的钱还这么黑!”我说。
“赚死人的钱才黑呢,家里死了人了,一般都不太在乎钱,心想就让死去的亲人安安生生去吧,所以那些黑心店就有得赚了。去年我爷爷去世,花一千块买了件寿衣,回家一看质量特别差,用的居然是黑心棉。”
“这些人要遭报应。”我恨恨地说。
“你昨天见到的跟今天见到的不太一样是吧?”甄晓勾住我的肩膀说。
我摇摇头,然后抬头看到刺目的太阳,惹得浑身燥热。
过了几天,我从外面吃完饭回到宿舍,看见甄晓坐在阳台上抽烟,像是在苦苦思索什么问题,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终于搞清楚是谁偷了他勺子。“谁?”我瞪大眼睛,对此我特别好奇。
“咱们隔壁屋里的一个男生,就是那个郑天勇。”
“他?他可不是咱们班的,他拿你勺子做什么?他缺勺子用?”
“今天我去他宿舍借东西,一个管道工人正在疏通厕所,他们的坑堵住了,工人从里面掏出三把勺子,我一看,都是我的勺子,是我和陆姿吃西瓜的勺子,上面黏着大粪!”甄晓捶着桌子说。
“太恶心了。你怎么确定是他呢?”
“他们宿舍只有他常来咱们宿舍。”
“但他为什么拿你的勺子呢?我简直太好奇了。”“我比你更好奇。”甄晓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