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悠长钟鸣之声缓缓响起,随着风遥遥地传向远方,钟声低沉厚重,隐隐间透露出古奥之意。
钟鸣之声完全消弭于天地之时,崆峒族议事堂已人满为患。
族中所有高端战力此刻几乎都集结于此。
议事堂正中是一方圆桌,四周围坐着十三人,除去阎崆峒之外,其余十二人尽是发鬓胡须皆白的老者,其余人等围在圆桌周围,或站或倚,三两成群,不时交头接耳,神色凝重至极。
“好了,”
坐于正中的老者轻轻抬手虚按,他的手指修长如玉,宛如少年般白皙,一股奇异波动从天而降,整个议事堂瞬间鸦雀无声。老者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首先欢迎小三子回家。”
四周顿时响起欢笑声。
阎崆峒笑了笑,心底暖洋洋的。
他回来之后听闻了不少族人为找寻他而与凶兽起了冲突的事件,而这主持会议的老者,第一族老,甚至与狼妈战了一场。
当时拼命寻找阿瞳的狼妈撞上同样心焦的第一族老,两者尽是火急火燎,不等进行交谈,便大打出手起来。
这一战竟是足足打了三个时辰,直到二者灵力耗尽才停了下来,停下来一番交流之后,才明白两个小崽子出事之时应该正在一起,双方只好约定携手共同搜索,且主要搜寻区域放于十万大山外围上。
这也是阎崆峒与阿瞳即将被抓之时,狼妈能那么急迅地赶到的原因。
阿瞳自然无甚大事,虽当时看似严重,但仅修养半日便已恢复如初,而阎崆峒却是回到族中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才混混沌沌地清醒过来。
“小三子、小三子?”
耳边传来第一族老苍老的声音,阎崆峒晃了晃脑袋,摆脱脑海中不断产生的思绪。
他在他这一代里是岁数排第三,所以族人们一般都唤他三子或者小三子,故他也常称自己为“阎三”。
他看向第一族老。
族老眸光深邃,牢牢盯在他身上,沉沉道:“你昏迷之前,曾言‘崆峒有难’四字,究竟是何意思?”
阎崆峒先是沉默,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旋即开始诉说。
他没有提在隧道之中的奇遇,只是一句带过,从被明叔救起说起,他尽量精简言语,将最重要的内容呈现,他剖析自己的思考,并以程安安之言语和明叔之奇怪行为为佐证,最终传达出自己的结论。
言毕,四周一片沉默。
旋即议事堂中仿佛被丢下了多枚炸弹一般,喧哗声轰然炸响,每个人的表情都好似是笑话变成真实时脸上凝固住的那种惨笑。
“小三子,”
第九族老猛然站起,他竟有些面红耳赤,手指颤抖着道,“我们族群与天极帝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是从何处得知我们族中秘宝崆峒印的?”
阎崆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抬眼凝视第九族老:“但崆峒族中,再无其他能值得上如此大阵仗的秘宝了。”
第一族老沉默不语,似若有所思,如早有预料。
“若仅凭这一面之词,就开始着手迁移工作……那万一错了怎么办,不要忘了,我们身上还背负着诅咒啊……”
“诅咒重要还是命重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
人们议论纷纷,皆无定议。
崆峒族万年来都生活在此处,恋家者有之,厌恶此处、认为其阻碍了族群发展者亦有之,但之所以万年之后崆峒族群都未曾下定决心迁移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因其背负的诅咒。
最最沧桑古奥的族中文献之中记载着,十万大山入口之处,这片谷地之中汇聚着十万大山之气脉,可压迫崆峒一族之诅咒,令其永不现身,一旦离开此地,诅咒不得镇压,便会危机到族群传承。
但这诅咒究竟为何物,谁也不曾知道。
曾经崆峒族也有着许多离开族群的族人,他们有的回归,有的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无半分关于诅咒的详细言论流传下来,大多是些只言片语,愈发将其描摹地神秘与恐怖。
“老叫花子,你怎么看?”
第一族老突然看向其右手边第一位的老者,那人面容肃穆,乃是崆峒族第二族老。其眸光悠长,似乎藏有什么。
第二族老沉沉道:“我的看法略有不同。”
他停顿,旋即一句宛若重磅炸弹的言语自其口中轰然砸落,“我怕这次,崆峒族,是必遭此难不可了!”
喧哗之声宛若天翻。
谁也不曾料想到凭智谋称的第二族老竟会说出如此论断!
“安静!”
第一族老眸子之中陡然闪过一丝异色,他手掌轻按,喧哗瞬间平息,目光陡然齐聚。
“小三子是什么人,我们自然都了解、明白,所以我认为他不会说谎,至于具体是何,我们一探便知。”
第二族老缓缓道,“崆峒族如今势弱,天极若真想要崆峒印,我们不得不给,可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崆峒印呢?”
不是崆峒印?!
阎崆峒心底陡然一跳。
第一族老显然明白了第二族老的意思,轻轻叹息着,嘴角流露出一丝丝苦涩的笑容。
“而是……十万大山的气脉呢?”
山之气脉,乃汇聚了一座山脉所有的气韵,放于任何地方,都必成所有势力的必争之地。
死寂得仿佛可以从空气中拧出水来。
“那么我们岂不是现在就要开始着手族群迁移的事情了……”
半晌之后,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响。
第二族老目露痛苦之色,他和第一族老对视一眼,第一族老轻轻摇了摇头,道:“三百年前,天极帝国帝王早亡,导致其国力衰败,也就是最近百年来才开始逐渐恢复。”
所有人都一愣,不知第一族老何意。
“你们在我和老叫花子眼里,都是年轻人了,所以这段族中辛秘,现如今,只有我和老叫花子知晓。”
他顿了顿,“那时,因垂涎我崆峒族群的山之气脉,当时其帝王率众强者前来争抢,却恰逢崆峒族全盛时期,将那帝王当场击杀。天极帝国国力自然下降不少,而崆峒族,也同样开始一蹶不振。这一账,今时,怕是要翻一翻了啊……”
……
……
“不碍事,就算是让他们猜出了我们的目的,他们也无计可施。”
明叔单膝跪地,仰望着面前的男子。
那是一脸颊白皙、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流转着阴冷的光芒,仿佛是两口被冰水冲洗过的柳叶刀,他身着淡青色长袍,周围弥漫的气势并不强烈,却让人产生高山仰止般的错觉。
男子此时手中正把玩着一把青铜短剑,剑锋雪白,映衬出不远处油灯光芒在剑尖上幽幽跳动的景象,短剑陡地在男子手里舞动,剑光四溢,残影片片,他细长的手指清晰,短剑却化作游龙舞于指尖,极为惊心动魄。
此人,便是天极帝国的三皇子。
三皇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其周身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浸淫了百年的帝王气场,仿佛天生的帝君,一举一动皆带有居高临下的气魄。
明叔暗暗心惊。
那种帝王般的气场,他在当今天极帝国君主身上都未曾如此强烈的感知到。三皇子据说来历不凡,虽然年少体内却住着一苍老的灵魂;却也有着传言说他出生便带有帝王之气,是为天选君主。
总之众说纷纭,为其平添无数神秘。
“倒是安安这次……”
三皇子名为程夺,提起程安安眸子流露淡淡的宠溺,言语便些许无奈,“由她去吧,大不了以后都让她跟着我好了。”
程安安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也是天极帝国皇室中与他最为亲近的人,安安自小身体羸弱,体内藏有诡异毒素,时时爆发,威胁着她的生命,但即便是皇宫中的九阶供奉也对其无计可施。
他们曾下断言,说安安公主活不过二十岁。
自从这事之后,原本柔柔弱弱不怎么爱动也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程安安变得更加活泼,话一说就是一大堆,让人听着听着就不禁掉下泪来。
程夺的眸子里划过的一丝温柔之色旋即被冷厉所取代,他轻轻对明叔道:“下去吧,召集供奉们来此会议。”
明叔应一声,垂首退下。
很快,数道流光自四面八方齐聚,来者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都身着淡蓝色衣袍,上衣下摆系着一枚鹰头玉佩。
“三皇子。”
众人皆拱手说道。
程夺一一回礼,面带和煦微笑,竟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他向后一退,邀着众多供奉进入帐篷。
各人坐定之后,程夺环顾全场,率先开口道:“三天之后,就全部仰仗各位了。”
旋即深深鞠躬。
众人皆觉被给足了面子,自然呵呵一笑,说些定然不会让三皇子失望、为国出力在所不辞的言语。
“今日召集各位供奉前来,是最后一遍核对三天之后的进攻流程。”
程夺道,“相信众位供奉也已明了我天极帝国与崆峒族之间的仇怨,这一次,吾等不仅要争夺气脉之地,同样定要将这崆峒灭族!”
“到时候,这气脉之地,定然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三皇子,”
下首一中年男子发问道,“我听说崆峒族族中自有神器崆峒印,可调动空间之力,而吾等皆是对空间之力了解不深,不知三皇子有何对策?”
程夺顿时扯起一道诡异的笑容,他轻轻道:“这个自然不用诸位供奉担心,我皇室第七供奉特地为了此次战役研制了应对之器,另外,第十七供奉也会出手相助。”
“竟有两位皇家供奉出手!”
那男子顿时肃然,“我等便放心了。”
“我们三日后的进攻便如此依次展开……”
程夺眸光熠熠闪烁,跳转着狠厉之色,“三日之后,便是崆峒族灭族之时!”
他低下头喃喃。
“三百年前,你们毁我肉身迫我重生的罪孽,该是得好好结算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