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寒气日盛,每当打坐时都忍不住要想德儿。然而越想寒气越重。看着她为一只素未谋面的鸟都能尽心尽力,一副心痛至极的样子,可是对他却总是……他捂着心口,感觉这鬼宫怕是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一定会被冻成冰块。他艰难起身,长袍拽地……
雪舞累的拿着饭勺在厨房睡着了。德儿一摇她,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锅开了。
德儿气道,“他总说我对他不好。我堂堂光之女,是为谁入的魔?”
雪舞眨巴眨巴眼,看她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自打德儿回来,雪舞为了伺候她吃喝忙的跟个陀螺一样,以前这些活儿都是四五个人干,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天天忙里忙外哪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今一觉醒来又要听德儿啰嗦,不免不耐烦道,“我以为天塌了呢,你起开起开!我看着锅呢!”
德儿道,“你先别看锅了,你听我说……”
雪舞气道,“我不听!你晚上不吃饭啦?吃完饭我还得给你煮那个海鲜汤,材料没了我还得去打鱼,你能不能饶了我呀?我不都跟你说了一千回了。喜欢就别计较,不喜欢就拉倒!”
德儿吃了个瘪,觉得也吃饱了。雪舞不陪她玩,她又不想跟木头玩,在这儿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时不时还得装成熟装稳重。仔细一想,还不如左手拉右手,自己上街走一走。
却说德儿走后雪舞气得扔了汤勺,心道,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我堂堂天界上神,众灵瞩目的水族神女,竟然在魔族当老妈子!
越想就越气不打一出来。不禁叫木头道,“去,上街雇几个帮佣去。老娘不伺候了!”
木头躺在院外躺椅上,晒着夜晚的魔光悠悠的道,“大内领给你分派了人手,你非得不用怪的着谁?”
雪舞气道,“咱们三个在这人生地不熟,自然处处都要小心一点。他们一大群人围上来,不就跟十面围城一样,我光看人都看不过来。”
木头笑道,“那你怎的又叫我去找帮手?”
雪舞道,“我实在太累了嘛。你去找一两个人来,让我稍微歇歇。”
木头道,“他们一张嘴就是要法力,德儿如今自己还不够用呢。你给呀?”
雪舞道,“我给。”
木头道,“你确定啊?这帮佣顾不好可能还不如自己干呢。”
雪舞道,“你还有完吗?”
木头道,“你看。我就稍微说两句你又不乐意了。我要不说吧,到时候出了事你又赖我。”
雪舞气道,“你能不能闭上嘴?你到底去不去?”
却说,老君给德儿医病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天界,天臣上书天帝说太上老君此举有违天条,应打下凡间历劫。
幽寂推说自己近来身子不适,需要老君留在身边照看。
智多星说道,“依微臣看。老君此次能够及时赶到魔界为那魔王医病主要是因为天魔两界历法相通。若是还像以前一样,魔界的若干年不过天界的一眨眼,就不至于发生此等事情。即使他们上天来求助,等回去的时候人也早就凉透了。”
幽寂心道,“真狠啊你们。”
幽寂虽不愿更改立法,无奈朝臣激愤,不但扒出德儿硬抢麻妖之事,更是扯上雪舞木头,逼得幽寂不得不将历法改了回来。
这一日雪舞和木头忽然不明原因的同时吐了一口血。
木头伸指掐算,说道,糟了,天界历法改了。
雪舞道,那敢情好。老娘在这儿虚度光阴数万载,回去还能赶上给娘做寿呢。
木头道,“你想啥呢!那日后再有事情上去求助不就诸多不便?”
雪舞道,“你还指望总上去呢?快歇歇吧。”
木头道,“德儿身子怎么样,前几日老君来可有开什么新方?”
雪舞道,“没有啊。看着已大好了。只是总爱闹情绪。”
木头道,就她那三灾五难的,靠咱俩行吗?
雪舞笑道,靠你?你干啥了?哪顿饭你也没少吃,帮我洗个菜都不乐意呢。说着往躺椅上一躺。
木头道,这不是给你找帮佣了嘛。
雪舞扇着扇子道,哎。总算教会了,可让我也晒两日魔光吧。
木头笑道,你还是赶紧修炼吧,要不功力不够给的。
雪舞道,不急。老娘万年的道行,先花花存货吧。
木头也往躺椅上一躺,说道,这日子,赛神仙呀。
雪舞扇着风道,“那是。要是德儿也在就好了。”
木头道,“话说她几天没回来了?”
雪舞突然坐起来,说道,“我都给忙忘了,她有几天没回来了?”
德儿在人间闲逛,一队卫兵在街上策马而过,她虽然带着面纱还是下意识的背过了身,心道,“这魔界三十年,不过人间三十天,天界的一眨眼。也就是说,天界上神睡一觉起来,就可能要面对一场魔界蓄谋了百年的叛乱。而幽寂把历法一调,实则对天族有百利而无一害呀。不过就是跟魔族鬼族一个历法,说出去有点不太好看。不过又是一个要面子还是要里子的好问题。幽寂果然适合做王。”
德儿还不知天界历法已经改回去了。她如今一个魔身,天界的事与她再无瓜葛,便不像雪舞木头一样有什么身体反应。
德儿在人间游历,雪舞他们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德儿开了护体结界,雪舞他们找不到她。她在人间下了顿馆子。菜没少点,胃口却不怎么样,心道,“天天装作都是为我。内领官说了呀,给我分派一些人手,是你自己非说不放心。你和木头是天界的人,我是魔身,他们不敢害你俩,又害不了我,到底有什么不放心?可真是搞不懂了。”
她摘了面纱,拿筷子敲着碗,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景色,偶尔啖一口茶,不免感慨道,“人间风景淡如雨呀”!也不知到底是这风景不顺心还是茶不顺心。
门口有一小哥刚要进隔壁包间,忽然听见德儿这句诗,转身往这边走来,说道,“兄台这诗有意境呀,是何人所做?”
德儿忙用扇子遮住脸,往门口一看,才知小二上菜之后忘了放下帘子。人间时缓,她本就怕被认出来,只拿眼角稍微瞥了一眼那厮,说道,“公子听错了。哪里有诗。”
那人倒不见外,直接坐下说道,“兄台何须自谦。许某虽不才,文章倒也读过几篇。平素最厌华丽辞藻,倒喜兄台这句烟雨缥缈。你我也算有缘。可否交个朋友?”
德儿嘴角一抬,勾起一抹浅笑,心道,“我要是就地消失会不会吓着他?”
那公子见德儿素扇遮面,眉目含春的盯着自己,心中一动,“难道……她竟是个女子?”此时方闻见德儿身周淡淡幽香,不免心驰神往。
德儿心中正在打鼓,心道,“我刚回人间就闯祸,会不会不太好呀?我如今是魔王,偷跑到凡间,还吓死了一个人,《魔典》保不保得住我?可别引起什么六界动乱。”另一个声音说道,“可你是魔呀。魔欺负人不是最正常的嘛?难道你真要跟他做朋友嘛?”德儿想来想去,到底顽皮之心略占上风,说了一句,“小哥哥,我们来日再见!”便在那人面前直接消失了。
那人果然吓的站了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人家不惊反喜,过了好一会儿,对着窗户喊道,“仙子好走,期待来日再见!”
德儿坐在房顶,心道,这小子,胆子挺大的嘛。便摇身一转,回魔境去了。
德儿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魔境已经过了两个月,雪舞木头神形憔悴,看见德儿高束着马尾,一身白衣翩跹而至,还以为是天界来的什么仙使。
德儿道,“咦。你不是在做饭?哦对了,人间一天魔界一年。”
雪舞听见她说话,才看清是她,顿时一股无名火起,就想上去抽她一个耳刮。
德儿发现庭院里气氛有些不对,说道,“怎么了?魔界出什么事了吗?”
木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一走就是两个月呀,无声无息。”
德儿有些抱歉,解释道,“我忘了历法的事了。登基之后昭告天下,民众都见过我了,想在魔境逛逛太不容易了,就去了凡间。亲戚都没走,就吃了顿饭。”说完见雪舞好像越来越生气,红着眼睛,瞬间就要破口大骂似的,赶紧想个借口要溜。
谁知还没想出来,雪舞却先走了。再看木头,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正这时闻见一股香气,赶紧打岔道,“诶?煮什么呢这么香?给我来一碗呗?”
木头摇头叹气,说道,“你也太顽皮了。”言辞间像个年迈父亲。德儿挠挠头,心道这可怎么整,刚要说话,谁知忽然血气上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感觉头晕的像在坐船,耳边隐约听到人声。
一个说,“本是都快好了,可是偏生一个人去了凡间一趟,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个道,“人间和魔界磁场不同,更有历法之差,这样折腾一趟回来等于两个月没有吃药,故而毒发了。也难为你们用功力帮她撑了许久。我再换一个方子给她,先吃半个月看看。”
“半个月的话可能上仙刚回到又要下来了。”
“不妨。我便住在这里吧。”
“这怎么使得?万一天君找您?”
“魔界一年不过天界一瞬,不妨事。随我出来取方子吧。”
雪舞随老君出去。老君问道,“魔君近来在修习木族灵术吗?”
雪舞奇道,“木族?”
老君道,“方才我在她的元神宫中见到了木族灵力,若是继续修习,可得百毒不侵之身呀。”
雪舞道,“仙长莫不是看错了?德儿的元神乃是火灵,即便修习了木族灵术,也不该在元神宫里才对呀。”
老君道,“这就奇了。也可能是老朽眼花了吧。”
老君给德儿换了新方,原来她已昏睡了十个月,木头好不容易求到了木族族长那里,族长用法传音通知了老君,德儿才得获救。德儿晕倒时凌云本在一处山洞疗伤,知道德儿吐血,本欲来救,谁知气血翻涌,自己也晕了过去。
德儿服药醒转,老君前来探望,德儿再次感谢救命之恩。
老君道,“魔君客气了。天界长荣魔界功不可没。老朽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德儿道,“怎的那麻妖之毒如此厉害,竟害我将养了这许久?”
老君笑道,“若他并非天赋异禀,为何我独独选了他做药童?”
德儿叹道,“是啊。可惜。你没明说,他就以为你只是看他可怜,因将天赋用错了地方。”
老君笑道,“不久前我们不是才讨论过,觉得这才是他的正途?”
两人哈哈大笑,德儿道,“是了是了。总是犯这个毛病,喜欢伤春悲秋。”
这俩人均以为上次相见相隔不久,其实却是一个在天界,一个在昏睡,而按照魔历,两人已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老君笑道,“魔王好仁心。只是需要谨慎。黑白两端,身在一端方得长久。若是两只脚各踩了一端,那黑白一转,可就……”
德儿笑道,“上仙说的是。我便踩好我的墨盘就是了。但行坏事,莫问前程。”
老君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太极之道处处都有平衡,所谓一物一太极,一方一太极,天下一太极。说来简单,但平衡之法乃是一生的修行。各人里面都是有好有坏,一国之中也是有好有坏。魔王虽是魔族,但魔族却不都在作恶,大王尚有机会可选。”
两人正说着,雪舞忽然送药进来,德儿觉得室内好像瞬间结了一层冰,边喝药边想,最怕这种突然的安静,还不如直接上来打我一顿。
德儿喝完药,老君也告辞离去,德儿觉得室中温度又降了两个点,仿佛口水在嘴里便会冻住根本来不及咽下一般。她正筹措着要如何搭个话,却见雪舞一直忙活,不停的擦东擦西。
她磨蹭着不愿开口,过了半晌,雪舞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
德儿左右看看,好像也没别人在这儿。她正想着雪舞是不是得了什么呓语症,就是白天梦游,干活说梦话那种病,却又听雪舞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所以你以后去哪里也要跟我讲一下再走。”“知道吗?”
雪舞说着这些话,从始至终都没看德儿一眼,一直都在擦桌子,擦地,东擦西擦的没有停过。
德儿眨巴眨巴眼,心想反正没人答应,我就答应一声吧,就轻轻说了个嗯字。
雪舞听见德儿答话,便看了她一眼,端着水盆出去了。
德儿道,“诶?这块儿没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