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僵尸在自家院儿里住着,虽如了疏泽的愿,实际上却也不安心,他一宿都没睡安稳,翻来覆去的思忖着如何进行下一步,原计划将千岁哄骗回阁皂山,而今似乎是行不通了。
京瑬的手札里记载,葛天师当年将骆定之炼化成护法僵尸后,便一直将其安置在千里之外的老阴山,从此再未让他回过阁皂山,而且天师在飞升成仙之前,曾用仙鹤传密信与几位道友,据说上面的内容均是“中门之下,紫炁斗转”。
疏泽猜测这密信定与骆定之有关,是葛玄留下的一道防备,中门应该是阁皂山上的一处地方,紫炁是他留下的术法,若那老僵尸最终魔性复发,便可以此灭之。
要灭掉老僵尸,只需将其体内五根金针也就是所谓出的“五行钉”全部逼出,再以“洗业金火”焚其尸身,便可永绝,想来那紫炁定有此用。
之前多方试探,他已发觉千岁似是没了以前的记忆,当时还心中暗喜,自觉可以回山祭天师为由,将其骗至阁皂山取出五行钉,可该死的是,疏荼自作聪明唤醒了骆定之,现下若是贸然邀其同回阁皂山,老僵尸说不定会生疑。
毕竟,京瑬能知晓葛玄与同道的书信往来,骆定之或许也会有耳闻。葛天师飞仙之时,应是彻底与凡世断个干净了,可他却留下了一句嘱托,这只能是与骆定之的业障有关了。
不让骆定之靠近阁皂山,又暗示友人山上有什么,聪明的稍一联想便能猜到一二,骆定之但凡知晓那句密信,若想活着,就绝不会再回那里了。
疏泽无法试探他知或不知,更不敢提重回阁皂山的事,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取出金针,他焦虑极了,难道真要跟这老僵尸耗着,等他去炼制五行钉?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毕竟是年纪大了,天光时,一夜未合的眼、一夜未停转的大脑终是熬不住,在身体机能的强制罢工下,暂时进入了休眠,但也仅仅眯了两三个钟头。
上午九点多,他起了床,洗漱过后本是想去看看千岁,可走到半路,又忽觉去了也无话可说,且靠近这老僵尸总感阴冷,便又掉头去了书房。
坐到太师椅上,他又拿起京瑬的手札翻阅,手上不自觉地就去摸案头紫檀盒子里那支毛笔,笔是极普通的笔,只是笔筒里暗藏着两根金针,正是千岁体内丢失的。
那支笔不知道被把玩过多少次,重量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此刻拿在手里,不一样了。不过是两根细细的金针,横竖不会有多重,可他还是察觉到毛笔轻了。
慌忙将笔端的红丝绦子拔下,心顿时惊了,金针果不见了。
是千岁偷走了?疏泽第一时间便怀疑他,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这屋子就防着千岁会潜入,他早设了暗阵,有邪物入内,必会引发机关,饶是千岁再高的正法修为,也会避无可避,毕竟他那身躯带着尸毒。
那机关伤不了他,但是能让疏泽马上知道有妖邪闯入。可现在阵法好好的,说明千岁没有进来过,那又会是谁偷走了金针。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养了多年绝无二心的白姓人,所以书房里并没有设什么防备,况且里面有监控,金针也放在最不引人注意的毛笔里,他是万万没想过会丢,到底是谁?
对了,监控!他立刻打开电脑查看昨夜的监控,却发现记录竟然被删掉了,可见来人是个高手,他真的是太大意了,身边许多年不曾出过差池,他便也放松警惕了。
惊疑中,他起身冲出书房往内院奔去,走道里随侍的几个年轻人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跑起来,一行人火急火燎地闯入道堂,却见千岁安安稳稳地打着坐,听到动静,睁开眼淡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老祖……昨夜……休息的可好?”短短几秒钟内疏泽的心思转了又转,终是问出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千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甚好,倒是你,看着面色不大对。”
疏泽已恢复镇静,他拱手鞠了一躬,问:“老祖,今日是否可以开始……”
他话没说完,千岁便道:“可以,你备好金针设好神坛,便来知会我。”
“是,那我先退下了。”他带着人出了房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懊悔,当初怎么忘了在道堂装个摄像头呢。
他快走了几步又突然站住,回身吩咐几个随侍:“给我去查,园子里一定有人混进来了。”
阎少陵此刻已经成功出了园子,他顶着一张白姓人的脸,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是一出门便碰到了从车上下来的疏荼,他立刻站定低头,用假音叫了声“大倌”,疏荼只随意地瞥了一眼,便从他身边走过了。
待他从容转身往大街上走时,疏荼在大门口停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要找上百年的鲁班尺,露蓠还是有法子的,她自从开起侦探社,免不了要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路子广,打听消息也快,没费多少工夫,就在一个孤寡老妇人家里找到了一把清朝年间传下来的鲁班尺,她那死鬼老头家里世代都是木匠。
“你觉得千岁用这鲁班尺是要做什么?”白若水好奇地问露蓠。
“不知道。”露蓠有些恍惚地回答,她的脑子里全是阎少陵离开前拿出的两根金针。
就在刚才,趁着白若水走开时,阎少陵曾掏出了两根金针给她看:“你们说的五行钉是不是就是这个。”
“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千岁给的?”露蓠见那两根金针和之前千岁用在噰噰身上的一模一样,急忙低声问。
“不是,在疏泽的案台上发现的。”
“你怎么会发现这个?”
“我在书房里逛了一圈,结果就发现了案桌上的毛笔里发现了这个。”
“毛笔?”
“疏泽平生用度最讲究极致,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他曾经为了作画,派人寻遍了整个欧洲,就是为了找一种孔雀蓝的矿石颜料,最后是在我手上高价买走的。
他的书桌上最好的纸笔都随意的摆在外面,偏偏一只普普通通的毛笔放在紫檀盒子里。那支笔从未用过,可尾端的穗子颜色却显出了一种经常摩挲造成的暗红,说明这里是他经常把玩的地方,所以这支不值钱的毛笔一定有特别之处。”阎少陵的脸上露出狡黠的一抹笑。
露蓠看着那两支金针,忽然心里有一种猜测,这正是千岁丢失的,想及此,她连忙把金针塞回阎少陵手里:“快,快把这个交给千岁!”
阎少陵见她这反应,便知有问题:“这是他炼制的五行钉?”
“不是,这是他身体里的,必须要赶紧给他。”露蓠一把抓起装着鲁班尺的盒子递给阎少陵“你现在就回去,不要耽误了。”
看她这么焦急的样子,阎少陵也不好再多说,想着回去当面跟千岁问清楚。
“不行,我也得进园子里去。”露蓠拉住白若水的胳膊道。
“你也要进去,我上哪儿给你找个模子,把阎少陵易容成白家人还是因为我故意放了风声,引他们来抓我,才绑了个和他身形骨相相似的小六子。你一个女人,我怎么帮你弄。”白若水没好气道。
“那我就去找疏荼,反正现在千岁和他合作了。”
“你怎么找他。”
“你和白缨一定有联系,白缨现在就跟着疏荼。”
“我去,还得靠我。”白若水翻着白眼掏出了手机。
阎少陵离开之后就直奔疏泽的园子,原以为可以顺利进去,没想到里面因为金针丢失已经戒严了,正在严厉盘查进出的每一个人,他这么大咧咧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这时,有一个人开着一辆皮卡过来了,是疏家的厨子,因为园子里吃饭的人多,所以每天都要买很多菜回来,他看见假扮成白姓人的阎少陵便热情打招呼:“小六子,上后边儿,带你一块走。”
阎少陵暗喜,单手一撑就翻进了货箱。
园子里,疏荼正在等着叔公签字,几份股份转移文件是他特意让德国那边加急传过来的,这几个已搞定,疏家就正式由他当家了。
一页一页翻看着文件的疏泽,心里一边鄙夷他如此焦急的“吃相”太难看,一边也在暗自猜想会不会是这小子派人把金针偷走了?
正想着要不要套套话,疏荼就先开了口“叔公,千岁在这儿听话吗?”
“嗯。”疏泽看着文件,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就好。”疏荼端起茶喝了一口,憨厚地笑道,“那您先看着,我去厨房找点儿吃的,一大早赶过来,早饭还没吃。”
“嗯。”
厨房里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厨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询问才知道出去买菜了,现在在门口接受盘查。
疏荼觉得好笑,他不知道园子里到底丢了什么东西,竟然夸张到在家里做了多年饭的老厨子都不放过,他背着手悠闲地往大门口走去。
老厨子一大早去市场买了很多新鲜的菜和肉,没想到此刻被拦在了门口,菜筐被人仔仔细细的翻检,那张老脸也被拉扯着检验真假,马上就要轮到阎少陵了,此刻该是找个由头离开,但如此一来也就暴露了,再想混进去就难了。
可若是硬闯进去,他也没多大把握能把东西交到千岁手中,真真是犯了难。
“小六子,你一大早出去干嘛了?”已有来人到了他面前。
他不会模仿声音,此刻多说话,定会被是识破,他一手捂住喉咙正想装病,忽然面前这人伸手指着他背后喊:“站住,别跑!”
忙扭头,就见一人飞快地往街道上逃窜,门口检查的所有人都追了上去。
“别愣着了,赶紧进来吧,大厨。”疏荼的声音传来。
阎少陵回过头来,疏荼已帮着大厨拎着菜筐进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一出是误打误撞,还是他在帮忙,阎少陵眯起眼,边思量边跟了进去。
道堂里众人正在布置作法的神案,千岁便在花园漫步溜达,阎少陵瞅着没人在附近时,与他撞了一下,趁机将鲁班尺和金针一并递了过去。
“你有什么打算?”阎少陵低声问。
“你马上离开,不要停留。”千岁只说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