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中午,但乌云却遮住了阳光,依耐城里一片阴霾。
一向拥挤的依耐城竟变得空旷起来,在依耐城停留补给的商队飞一般的逃离了这里——因为龟兹人要打过来了。
王宫院前,几百名依耐人全副武装,佩戴弯刀短弓且面色凝重。他们平日里是安分过日子的老百姓,但此时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忘却生死为自己的大王报仇。
宫院内,依耐王静静地躺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胡子早已被干涸的鲜血凝住,硬得像块朽木。
三王子晨汤看着父王的尸体怔怔的发呆,背影有些颤抖。
大漠草原部落小国众多,纷争自然不少,但解决纷争的方式却是五花八门,比如依耐和乌托这样死不起人的小国解决纷争的方式就是各派出勇士单挑决斗,以拳头说话。这种方式会以一方勇士失去战斗力而结束,很少会死人。而这次依耐王直接遇害,事情绝对不简单,这位王者甚至还未赶到决斗地点就被四周飞来的暗箭射成了刺猬,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龟兹人?他们来干什么?”三王子的副官询问着那名带回依耐王尸身的勇士。
“他们杀光了所有人!唯独留我一条命让我带回大王并告诉王子。。。”那名勇士浑身是血,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背回依耐王时粘上的鲜血,顿了顿,颤声接着回答道:“龟兹大军将不日南下,踏平依耐,为他们的如月公主报仇雪恨!”
“欺人太甚!如月公主暴毙三年了,龟兹狗此时翻出旧账分明是为了那和尚!”那副官愤愤不平,紧紧握着的双拳显出几根青筋,“请王子下令,让磨陈带勇士杀光附近的龟兹人给大王陪葬!”
一直没说话的三王子晨汤转过了身,身体也不再颤抖,表情也归于平静。
“让大家都散了吧。。。龟兹人敢为了一个臭和尚就杀我父王?这分明是背后的匈奴人要以父王的鲜血警告依耐老实听话。”晨汤走过副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派人去龟兹吧,告诉他们一个月之内一定把三年前如月公主的事调查清楚,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刚刚遭受丧父之痛,还必须如此忍气吞声,看来弱肉强食确实是草原的真理,人口不足千的依耐即使敢于和九万龟兹大军死磕也不得不惧怕强大的匈奴。为了依耐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吞下这奇耻大辱,这晨汤倒还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但这三王子有些过于冷静了,不禁让程煜在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此时匈奴正在北方跟华夏打的昏天黑地为何突然南下生事?
二王子已经出逃,三天后待依耐王尸体火化后晨汤将正式成为新得依耐王,从结果来看三王子都是最大获利者。毕竟弑父或弑兄这种事在帝王家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不论东方西方。
但三王子此时出手似乎又略显着急了,依耐王明显对三王子偏爱有加,三王子继位板上钉钉,但此时依耐王突然遇害没有留下只言半语倒也给了败局已定二王子的一线希望。毕竟二王子出逃不过半日,完全能在三日之内赶回来,况且三王子这时恐怕还不知道二王子已经逃跑。
程煜觉得有些烧脑,索性也就不想这事了,继续关注这晨汤的下一步行动。毕竟谁当依耐王都跟自己无关,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借助这次变故带走大师。
副官尽管对三王子这屈辱的指令有些失望,但还是叹了口气转头执行命令了。
三王子也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程煜和他身后西琳,好像早就知道两人在旁边一样。
程煜虽不知晨汤为何盯着自己,但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只是为时已晚。
“把他俩给我绑了!押到东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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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寺的平房内依旧欢声笑语,叶子戏战况正酣,众人这时还不知道依耐城已经变了天。
“砰!”房门被狠狠地踹开,瞬间冲进平房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勇士,将包括萨诃在内的所有人押至寺庙大院。
“既然单于要让我听话,我这就给单于献上西凉王的宝贝闺女以表忠心!”晨汤此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昨日那个在城门口对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三王子此时的表情狰狞而阴险,嘴角邪魅的扬起似乎已经忘记了父王才刚刚升天。
晨汤如同一只想要玩弄自己猎物的大猫一般,缓慢而恐怖靠近了高厉俐,冷呵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发髻狠狠地扯向地面,试图让她跪下。
“啪!”头发被扯得生疼,但高厉俐大叫一声,忍着疼痛挣脱开来,起身狠狠地给了晨汤一巴掌,怒目圆睁狠狠地喘着气,“你刚刚扯我头发用的是右手,他日都护府定要依耐所有人的右手来为今日之事谢罪!”
语气虽然凶狠,但高厉俐此时面对晨汤和他身边的众多勇士,就如同被狼群围攻的小鹿,亮着头上那小小的角做着无谓的抵抗。
挨了一巴掌的晨汤笑了,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匕首,冷笑着盯着高厉俐,如同一个笑着的杀人魔。
但此时包括程煜在内所有人都被刀架着脖子,虽然焦急万分但却无法动弹。
“有胆你就捅下去,我躲一下便不是高家的姑娘!”高厉俐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向着匕首挺起了身子,但略微颤抖的身体还是说明她内心的恐惧。
真正的勇敢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内心恐惧却依然一往无前才是真正的勇敢。虽然被绑着双手,但程煜在内心还是给高厉俐鼓了个掌,西凉王有女如此想必也是个英雄豪杰。
正如高厉俐所说,晨汤现在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让西凉王不不得不腾出手来收拾依耐,但并非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比如。。阿大。
一个人影大吼着从伙房快速跑出,手持菜刀劈向晨汤,正是之前去伙房给高厉俐寻食物的阿大。
事发突然,晨汤身边的勇士并未反应过来。阿大杀过猪杀过羊,但拿刀砍人却是第一次,自然无法轻易伤到一个从小在草原长大的王子。
晨汤急忙闪身一躲,菜刀只是划破了肩膀,留下了道口子,虽然鲜血如注但并无大碍。
反观阿大已经被反应过来勇士制服按在了地上疯狂地拳打脚踢,但仍旧不服输的喊叫着,“今日你伤了小姐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平日里阿大作为随从为高厉俐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一直唯唯诺诺。这次竟然敢拿刀砍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已经鼻青脸肿、面目被鲜血給糊住的阿大,高厉俐再也不忍心看,偏过头去盯着晨汤,态度略微得软了下来,“我家下人不懂事,你若杀了他我也无话可说。但还是希望二王子能给我和高家一个面子。”
谁都明白晨汤可以囚禁高厉俐作为与西凉王周旋的筹码,却万万不敢杀害她,因为此时华夏虽然与匈奴的战争连连失利但并未溃败,唯有这个憨厚老实从小陪伴她长大的随从不明白。
但这个没有远见看不清形势的小人物,却放下了平时的谨小慎微敢于豁出命来保护高厉俐,此时已被打的看不出人形,嘴里依然叫嚷着但已口齿不清。
拳脚落在阿大身上的闷响让高厉俐的心中无法平静,眼眶也慢慢的红了起来,深吸着空气试图不让眼泪落下。
“这下人的确不懂事,竟看不出我在跟高小姐开玩笑,但你们华夏人最爱讲礼,高小姐乖乖的跪下给我认个错,并随我回王宫亲自为本王子包扎伤口,此事就当没发生过。”晨汤轻浮地说道,还脱下了自己上衣,露出了健壮的肩背。
肩膀的伤口还淌着血,配上脸上那略带猥琐的笑容,像极了逃出地狱的恶魔。
会王宫包扎伤口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程煜已经开始观察四周,拼命的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他害怕高厉俐答应晨汤的要求,这样一个姑娘不该是这种命运。
看着已经被刀刃架在脖子上的阿大,高厉俐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望向阿大,“我爹救了你的命,今天你报恩吧。”
这话说的波澜不惊,似乎没有波动,但了解高厉俐的人都能听出一些哽咽。
阿大点了一下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口齿不清的说道:“阿大愚笨连打牌都害小姐输,难得硬气一回却要送了命,我还真是没用。小姐,替我照顾好阿二,我这就去了!”
随后像是获得解脱一样,漏出一丝笑容,趁着旁边勇士不注意将刀刃按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滴晶莹滑落,高厉俐赶紧低下了头,一向高傲的她在此刻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流下了眼泪。
“阿弥陀佛,二王子无缘无故为何来我东水寺。。。。”昙壁大师于心不忍走了上前,但刚刚靠近晨汤,话还未说完已经发现自己的胸口被刺入一把匕首,凶手正是晨汤。
“昨晚晨归在东水寺待了许久便连夜出逃,未过半日父王就遇害,想必你这老秃驴定是蛊惑了我那愚蠢的二哥吧。”晨汤缓缓的说着,将匕首从昙壁身上拔出。
昙壁口中已被涌上的鲜血堵的说不出话了,慢慢的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