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千落笑盈盈地看着高阳翊,眼珠转动几番,道:“你可曾记得当初誉华是凭借什么能得到我父王的赏识,并且能与你有一较之力?”
高阳翊脑中瞬间浮现“飞灵之心”,但是没有说话。寒千落点头道:“姬俊杀了我父王之后,飞灵之心便下落不明。只要你能找到它,便能恢复灵力。”
高阳翊无奈苦笑:“如何寻得?”
“誉华!”
高阳翊听到寒千落这么说,又想起寒廷的魂魄还在自己手上,于是看寒千落的目光也变得浑浊起来。寒千落见到高阳翊这般,便歪头皱眉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耍什么小心思,我只告诉你,你可以通过我父王的魂魄找到誉华,从而找到飞灵之心。”
寒千落显然生气了,低哼一声便扭头离去了。高阳翊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也晚了。
“也不知那浮丘半卉哪里比我好,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寒千落一边嘀咕,一边向天界飞去。
几日过去,六界中毫无波澜。
这天,穹渊向寒千落报告:“主上,我看那高阳翊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胡说!”寒千落眼中寒芒迸溅,吓得穹渊脸色骤变。
“主上,他自己都放弃了。您不知这些时日他每日在晶石部落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您说他这……”
“晶石部落?”寒千落急忙打断穹渊,站起身来,愣了几秒后递给他一个玉简,道:“你带这个去找白泽,就说这个能让誉华苏醒一段时间。”
寒千落说罢便飞身而出了,穹渊打量几番手中的玉简,嘀咕道:“这什么东西?还能让人回光返照?”
高阳翊如同往日一般醉得昏天暗地,此时眼前出现一位白衣女子,双目扩张,瞳孔收缩,猛地摇摇头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浮丘半卉还是谁?
文卉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半块面具的白发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终究是想不起来。猝不及防中却被他一个熊抱紧紧扣住,文卉挣扎中听到高阳翊口中念着:“半卉,半卉……”
高阳翊此刻十分清醒,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就像一滩烂泥快要压倒了文卉。忽然,脑后受到一击,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文卉抬头一看,竟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位女子,目露喜色道:“寒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寒千落微笑道:“抱歉,这是我夫君,我来这里也是来寻他的。”
“夫君?”文卉再低头看高阳翊一眼。
寒千落点头,道:“打扰了,后会有期!”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文卉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涌起一股悲凉:“究竟是何等忧愁,闺中娇妻竟也独守空房,自己却饮鸩止渴!”
刚出晶石部落,便看到青盐、白泽急匆匆向这边赶来。接过高阳翊,白泽道谢。寒千落目光不舍道:“你们还是劝劝他,我已经把方法告诉他了。”
青盐听到这里眼中的不满稍许几分宽容。
待青盐、白泽离去,寒千落转身,嘴角下落,眼中闪过几分毒辣,低声道:“姐姐,你本就不该继续留在这世间,却还要成为我幸福的阻挠。既然这样,那就让妹妹来送你一程吧。”
一回到灵华山,雪染便用灵力为高阳翊醒了酒。刚醒过来,高阳翊发觉不对便要再回晶石部落中去。口中还不停地说道:“我看见她了,我真的看到她了!”
白泽、青盐等人皆是认为他当时喝醉了,却又不忍心当面重申浮丘半卉已经离世的事实。高阳翊像头犟驴一样,雪染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她死了!已经死了!”
高阳翊完全听不进去,一心想要离去。雪染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身体所发出的那种向往的力量。自己顶着他的手,也没有了驱动的源泉。
就在此时,一团金光从天而降,然后从中走出来一个人形的金光。金光逐渐褪去,一位风度翩翩的山隐居士出现在眼前。他打量几番高阳翊,开口道:“你便是《海尘策》的作者?”
高阳翊看他一眼,向司命宫走去,边走边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抬爱——”
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众人一头雾水。
伴随着司命宫门缝的最后一缕光的消失,所有人仿佛都与他们二人来自不同的世界。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来自何方。”
“三域。”
“好,那我也不废话了。在下君临先,三域中两仪域中人。那你可知我为何来此?”
高阳翊看他一眼,沉默几分道:“波那氏徵月已经一统三域了?”
君临先摇摇头。
高阳翊笑道:“即便再先进的文明,若非有丰腴土壤,也抵不过蛮荒暴力。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了《海尘策》,还来找我作甚?”
“呵呵——临先此行之务有二。其一,邀请阁下去我两仪之都;其二,请教全部的《海尘策》。”
“哦?”这倒是让高阳翊感到几分惊喜,又继续道:“你可知‘海尘’之意?”
临先摇头:“望先生赐教!”
“麻姑与方平饮于蔡经家,麻姑自说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者会时略半也,岂将复还为陵陆乎?’方平笑曰:‘圣人皆言海中复扬尘也。’”
临先听后,惊愕道:“妙哉!”
高阳翊复言:“‘西山为水水为尘,不是人间离别人。’又当何解?”
临先拜曰:“先生博学!在下鄙陋,自难通悟。”
“世人皆道生死离别就如这世事沧桑一般,普通无二。可让你选,你愿意做万世孤独之神,还是一生平凡之人?”
临先未能对。
高阳翊看看他,笑道:“我的苦楚你自是不知,你的要求我亦可不应。请回吧!”
临先双眉紧皱,三拜曰:“先生博学若先前所谓之‘文明’,而今之土却非汝所谓之‘丰壤’。吾视六界,却皆为先生之心血。既新土未成,何不借蛮荒之力耳?况,天降蛮荒,君所期乎?”
“哦?请讲!”
临先翻手即是一团金光,道:“我得知先生正在寻一女子,想必这便是先生所言之苦其一。另外,先生所封经脉,现如今六界之中唯我能解。”
“那部《海尘策》,已是全部了。”
临先笑道:“我愿意以诚示人,可助先生先寻得那女子。《海尘策》另作他议!”
临先说罢立即从高阳翊那里要来寒廷的魂魄和寒千落送来的玉简,一番天工之后,寒廷和誉华两个人便活生生的站在高阳翊面前。
高阳翊惊奇的看着临先,临先指了指寒廷和誉华道:“他们并非真的复活,只是可以询问先前之事,他们不会隐瞒任何真相。这已经损耗了我大量真元,我需要休息,你可去询问。”
高阳翊立即询问二人关于浮丘半卉之事,原来誉华和浮丘半卉商量好将半卉母亲的遗体从天界偷走。誉华担心遭遇不测便提前找到了仙尊习尘和天灵仙长作为接应。
高阳翊现在也明白了,只有习尘和天灵仙长知道浮丘半卉的下落。
而此时,君临先也已恢复元气,二人相视一眼,便消失在了灵华山,而众人却还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在君临先的帮助下,高阳翊转瞬间便来到了情山。一番对峙之后,习尘不得已道出事情的原委。高阳翊此时感受到一股内在的灵力波动,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对君临先道:“走!”
二人转瞬来到晶石部落,此时寒千落斜靠在一处街巷,地上是高阳翊先前赠与老妇人的玉佩,此刻也早已碎裂。
看到高阳翊突然出现,寒千落面露惊慌,忙道:“你怎么来了?”
“那你呢?为何会在这里?”
高阳翊面无波澜。
“我,我发现有一个人和浮丘半卉很像,特地来看看。结果她说她不是,然后就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我全力也未能抵挡,便被震开了!她也不见了。”
高阳翊上前,冷声道:“我说过,即便她真的死了,我的心里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如果有人要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
寒千落努努嘴,泪花夺眶而出,嘴角流出鲜血道:“我也受伤了,可你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在你最难的时候,是我陪在你身边!我堂堂天女,在你面前卑微如尘土。”
“我没有要你这般,以后也不必!”
“好!高阳翊!”
寒千落拂袖而去。
等她走后,高阳翊向前方走去。忽然他停在一处破败的房屋前,蹲下招手,目光温和道:“来,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尝试了好几次,坍塌的破墙残垣堆才有动静,随后爬出来一个小孩。高阳翊认得他,道:“你叫小环,对吧!来,我带你回家!”
君临先也早就发现了他,可是自己是凭借着强大的洞察之力。想到这里,君临先盯着高阳翊的后脑勺,心中猜测着高阳翊到底有多少秘密。
一路上,高阳翊一句话没说。到小环家门口的时候,高阳翊蹲下道:“我和刚刚那个姐姐不是一路人。”
小环盯着他看了几秒,僵硬的脸上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然后猛地向家里跑去了。
君临先道:“你大可直接问。”
高阳翊笑着摇头。
二人来到老族长的家中,几番盘问,二老见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便只好坦诚相告。二老说完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高阳翊立即扶起他们道:“你们做的都没错,她在我身边确实受了太多苦。”
说完,高阳翊便平静地走出小院,君临先紧随其后。
刚出小院,高阳翊猛地收住脚步,低着头问道:“临先,如果不是我执意寻找,她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开心?”
“也许。”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这个给你!”
君临先塞给他一个锦囊,便消失在六界天地中了。
高阳翊来到前几次坐过的大石上,在这里错过了浮丘半卉两次,如果没有错过,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高阳翊此刻如渺渺天宇旷中的一沙翁,静坐河边。河水依旧清澈,星辰依旧璀璨,天地依旧平静,那人依旧未动。毕竟,情恸,无关风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风也觉得倦了,便扬起一大朵水花砸在了高阳翊脸上。高阳翊任由着水全部流走,然后慢慢起身走向河边洗了把脸。然后躺在旁边的空地上,闭上眼道:“源冥,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源冥没有向往常一样回复他。
“源冥,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
高阳翊话落,身旁便出现了一位白胡子老者,他的身体渐渐清晰。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真没想到,这次分别的这么早。以后的路,你要多加小心。”
高阳翊双眉紧皱,猛地坐起来,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源冥笑容和蔼,一脸慈祥,身体渐渐溶解,化作精灵飞向高阳翊脑中。
高阳翊浑身僵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吊着,无数的记忆疯狂涌入脑中,眼眶逐渐濡湿。
精灵飞尽,高阳翊呆呆地坐在原地,像是噩梦惊醒后的心有余悸,又像是劫后余生的魂魄惊怔。
最后传入耳中的是源冥最终的叮嘱:珍爱自己的生命,远离圣灵神殿,切勿强行修炼源冥神功。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高阳翊立即拿出先前君临先给自己的锦囊。打开锦囊,竟然是一封书信,独特的黄纸和自己的白纸不同,淡淡的墨香也和比自己的火气小了许多,一看就是存放了多年的。
书信内容为:天地东方十二界中三域以武力著称,如今六界文明各面更为先进,但武力薄弱。故,波那氏徵月若是成功,则六界无恙。可,事与愿违,你应该知道后果。现在三域中分成了明显的两派,我还在其中周旋,我希望你跟我合作,避免六界危机。——圣灵神殿,君临先拜上。
回想一下源冥刚刚告诉自己的一切,其中带走浮丘半卉的人极有可能是写世,源冥的孪生兄弟,圣灵神殿的圣主,天地间真正的主宰。
“看来,如果想要找到半卉,就必须要去圣灵神殿了。可刚刚源冥嘱咐,不能相信君临先,也不能强行修炼源冥神功……”
“眼下自己修为被封,别说去圣灵神殿,三域也是去不了的。”高阳翊心如刀割,明知她就在那里,却没有一点办法。
“啊——”他仰天长啸,披头散发,转而大笑,笑自己,笑这天地。
向灵华山走去,在回去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小环,高阳翊看着他,忽然想到了小舒,不由地脚下快了些。
回到灵华山之后,立即召集了青盐、白泽,火速赶往冀州城。在成均堂,高阳翊没有找到舒义平,几番打探后,才得知他现在已经去了刑部,执掌天下刑罚。现在的刑部也就是先前的监察司,依据《海尘策》,姬俊已将六部完全归于尚书门下。而对于舒义平,京师豪右,无不忌惮。纵观天下官吏,也是一派公正廉明。
“这倒也算是为清平愿做点贡献。”
高阳翊想的很清楚,如果舒义平修炼了姬俊的混沌神功,自己便与他萍水相逢,相忘于江湖;如果没有修炼,那便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他。
三人刚走进刑部,还未来得及寻找舒义平,门口便传来一声吆喝:“王上驾到,众臣参拜——”
众位官员都弯腰拜见,唯独高阳翊三人视若无睹。姬俊看他们一眼,道:“都各忙各的吧!”然后对高阳翊说:“我们聊聊。”
“无话可说!”
“那你来这干什么?”
“要人,我的人!”
姬俊向那群官员扫了一眼,转身道:“来吧,他们都是我的官吏,总得跟我打声招呼吧!”高阳翊双目微聚,停顿几秒,便跟上前去。
来到刑部外的一处小亭,高阳翊只是看着湖上的荷花。姬俊一边饮茶一边笑道:“表弟不必愤懑,当初你比我厉害,我也不是这般小心肠。再说,都是为了父亲的清平愿,你看我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如你所愿,只是让人界能自立于六界之中罢了!来来来,喝杯茶!”
说着,便递给高阳翊一杯刚倒好的茶水。
高阳翊接过还很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拂袖道:“鄙陋!你可知波那氏徵月兵败被俘,人界早已成了外域的盘中之餐!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定不会管这件事!哼——”
听到这话,姬俊满脸煞白,还未开口,高阳翊回身道:“还有,把你那肮脏的功法从人界子弟身上拿走,我可不想他们未及不惑便石化而去!”
姬俊身子一震,猛地坐在木桩之上。
来到刑部,高阳翊从人群中扫视一圈,因为自己戴着面具,而舒义平也长大了,所以第一遍高阳翊并未找到他。忽然从外面来了一位年轻的官员,高阳翊盯着他的眉眼,发现有几分熟悉。
那人也盯着高阳翊看,忽然那人开口道:“高阳大哥!”说着就要上前,高阳翊后退一步,出手示意他止步。然后白泽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向高阳翊点点头。
高阳翊这才开口道:“小舒,你愿意放弃你现在的一切,跟我走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