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灵华山之后,高阳翊让青盐、白泽先行撤下,偌大的司命宫中只留下舒义平和自己两个人。舒义平虽说在皇城刑部掌事已有些时日,但终究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高阳翊,姬俊殿下是不会这般照顾自己的。
“我很敬佩你的勇气,也惊讶于你的作为。换做是我,这个刑部掌事是做不来的。”
听到高阳翊这样说,舒义平晦涩的脸上稍减紧张,八年前他嘴上功夫是厉害,但是在心底有多么崇拜眼前这个人,除了自己是没人知道的。
略微放松一下,他回答道:“寻求天下公平正义是我毕生的追求。成均堂的知识,只用了四年我就已经学完了,连夫子们都难以与我辩论。在人皇的帮助下,我用两年翻阅全国刑事案例,两年审理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我能有今日职位,全是我夜以继日拼搏出来的。”
“那你为何都不问我要让你做什么,就跟我走?留在那里岂不是更好?”
舒义平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阳翊,似乎是在思忖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因为你和人皇,人皇和波那氏徵月的每次会面,我都在场。你现在这样,便是受了冤屈,这份正义与公平我应该帮你找回。”
看到高阳翊疑惑的目光,舒义平也不再多言,只见他双指并拢,聚于眉心,嘴唇蠕动,身体便慢慢溶解,最后全部消失。高阳翊惊讶地站起身来,这溶解再熟悉不过了,乐湘、重颜、源冥等人都是在这种溶解中消失的。
“这是浮丘姐姐当年在成均堂的时候教我的。”
高阳翊猛地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舒义平的身体也渐渐显现出来。
“所以,我也要找到她。另外,她还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你身边了,一定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舒义平说着递给高阳翊一个玉瓶。
高阳翊接过玉瓶,没有去打开便知道了这是浮丘半卉的血液。浮丘半卉与高阳翊约定好要一同前往藏灵古界,而如今这血液便是她以防万一自己遭遇不测。而这,是写世万万始料不及的。所以,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
爱一个人,便不会想成为他的拖累,更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高阳翊后退两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刚刚脑中确实涌进了舒义平所说的画面,甚至没有错过每一个细节。高阳翊恍然大悟:源冥并没有真正离开自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帮助自己。
“我的冤屈算不得什么,我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不过,你浮丘姐姐,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高阳翊说着手臂一挥,身旁出现两个人:扶优和至明。然后对舒义平说:“当年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修炼的天赋,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我希望你留在人界,只做一个普通的人,拥有正常幸福的家庭。我没能体会的,希望你能体会。可,最终还是暂时没法摆脱他的规划,让你走上我的道路,要你来体会我的苦楚。”
舒义平好奇道:“谁的?”
高阳翊摆摆手:“以后你会知道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赶紧修炼,我已经和他们说了,让他们来帮你构建灵泉,我再带你去见五灵脉,最终你会拥有这天地间最纯明的‘七元灵泉’。”
“七元灵泉……那我是不是算是您的徒弟了?”舒义平语气中满是惊喜。
“如果你觉得名分重要,那便是,不过我给不了你那些虚伪的仪式。你们先构建灵泉,我去外面走走。”
走出司命宫,高阳翊坐在银杏树下,看着澄澈的月光,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当年确实是寒廷趁乐湘与重颜交手之际暗下黑手,自己前几世与浮丘半卉为结发夫妻,自己的前世与圣灵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源冥漂泊天地多年只为寻找命主回归原位,而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自从源冥消散,这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这几万年以来的事情就会奔涌而至,还有来自于另外几个世界的记忆片段也争夺着这仅有的脑细胞。而在高阳翊的心中,这次有着一个迎面而来的难题,那就是与以往不同,这次浮丘半卉没有和高阳翊并肩作战,而是成了他最软的一块肋骨。每每想到这里高阳翊便寝食难安,头痛愈加明显,身子也有些消瘦了。
“虽说源冥已经与我合二为一,可以知道过往真相。可是,写世是否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以及这一切。既然君临先是圣灵神殿的人,想必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可是,该如何才能再见到君临先?”
高阳翊此刻大脑飞速运转,此刻了解到写世对自己的了解程度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写世还从未露面,到底什么才能触及他的底线,与他见上一面?
“高阳翊!”
就在他沉思间传来一声顿喝,高阳翊侧头一看竟是君临先!君临先不等高阳翊起身,脚步闪烁间就已经来到眼前:“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三域现在可是乱成一锅粥了!你若是再这般优柔寡断,到时三域大军来临,我也回天乏术了!”
“堂堂圣灵神殿的人也会回天乏术?虽然我没有去过圣灵神殿,但我也知道他们那些人的本事。区区三域怎会无可奈何,除非你们根本就不想管!”
高阳翊语气沉定,君临先也是听得一惊,没想到高阳翊这个普通人竟知道这么多。也许在这天地间,除了高阳翊,也只有写世知道自己是谁了。
“君临先——我说,无利不起早。圣灵神殿都不想管而你却极力去做事情,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再者说,合作讲究的是诚意,我对你一无所知,凭什么相信你?就像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可连我的十分之一都不知道。”
高阳翊越说越起劲儿,君临先听的不住点头,而后笑道:“高阳兄误会了!在下从未说过有多了解阁下,只是在无意中听到过您的‘情节’。”
“情节?什么意思?”
君临先早就预想到了高阳翊会是这样一脸疑惑,也便不着急了,索性豪放地坐在一旁,一边比划一边说:“世间万物,看似各行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与独特。实则是他们的一切早已被规划好,而你我都是其中一员。在未见到你之前,我早就知道了你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以后的一切。”
“哦?以后的一切?”高阳翊觉得十分好笑,满是不屑说道,“所以你觉得我一定会跟你合作?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你所谓的全部《海尘策》去见你的主子?”
“你竟然会这般想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追寻《海尘策》,完全是被其中的精妙所吸引!我只不过是诛仙门下的一个无名小卒,门主也并未要求我做什么。只是两仪域是我的家,我并不想有任何人糟践他!你可知三域中混沌域武力最强,一旦拥有《海尘策》,三域统一那便是迟早之事。我不知道波那氏徵月还能撑多久,但是两仪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君临先一脸愤慨,胸脯起伏,看上去毫无欺瞒。
沉默半响,高阳翊开口道:“那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就能力挽狂澜?”
“对,只要我拿到完整的《海尘策》回到两仪域,那混沌域和世外域的人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看着君临先胸有城主的样子,高阳翊原地转两圈,而后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枚玉简。他对君临先说道:“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只能告诉这本《海尘策》,还是那些内容。”
“啊?难道波那氏徵月手中那个真的是全部的?”君临先到底是一脸惊讶与失望。
高阳翊点点头,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君临先说着便伸手去拿,却不料高阳翊弯腰低头收臂转身一闪,他便扑了个空。
“高阳兄,这是何意?”
高阳翊笑道:“君兄,我也有事相求。”
“何事?”
高阳翊声音低落:“还请君兄此去,务必帮我打听一下浮丘半卉的下落。”
君临先此刻敌友不明,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是多么不明智!自己对于这一点也再清楚不过,可是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去找她,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没问题!”
听到君临先爽快答应,高阳翊心中一轻,又道:“另外,将刚刚所说我的情节一事细细说与我听!”
君临先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是这般简单的事,便详细的说给高阳翊听。
原来君临先是圣灵神殿诛仙门的弟子,他的门主诛情仙使是天地间最杰出的辅画师,每次写世画完都要他来润色。
其实君临先说到这里,高阳翊已经渐渐想起了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诛情仙使。他作为写世最忠实的手下,扮演着一个默默无闻,舍己为人的角色。想到这里,高阳翊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而君临先也是在一次去给师父送灵器的时候,恰逢师父大醉,癫狂地在白玉墙壁上画着一幅幅生动的灵画,口中还不停地嘀咕着什么。而自己也是情难自禁拍手称赞多了一句嘴,本以为师父会大怒,却没想到师父却像是找到了倾诉的人,给他讲起了这个人的故事。而这个人就是高阳翊!事后,君临先也因此被酒醒后的师父暂时遣回三域,也许是师父一看到他便会想起自己的过失。
“我先为你解开被封经脉,恢复自身实力!”君临先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动起来了,高阳翊索性也由着他来。看着高阳翊脸上闪过的红光,君临先露出得意的深情。不过,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解开的时候,高阳翊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君临先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样?你没事吧?”
扶起高阳翊,君临先不停说道:“怎么会这样?波那氏徵月才不过区区赤将,他封印的手法我堂堂蓝将怎会解不开?我再试一次……”
高阳翊急忙摆手,低声道:“罢了,你再来一次我怕是小命不保。想必波那氏徵月不是一个人,我们都低估他们了。”
“你是说,他并不是最终主使?”
“不重要了,六界安危要紧,你先回三域去吧,我没事!”
“好!”
看着君临先离去的背影,高阳翊想起刚刚吐血,便知道定是写世所为。不由觉得十分可笑,自己的路却成为了两位画师的杰作。而自己,还要按照他们的画笔去过完一生。
而对君临先所说,高阳翊始终持不完全信任的态度。因为拥有了源冥的能力,便可以对今后君临先所做的事情心知肚明。
屏息打坐,高阳翊闭上双眼,君临先所做的一举一动皆在脑海中浮现。只见:
君临先确实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界境之处有着悬浮白玉所雕文字——两仪域。君临先进入一座宫殿,步入大堂,周围凭空出现十几个人,他向为首的一人单膝跪地并奉上高阳翊所给《海尘策》道:“师父,徒儿已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任务!”
“好——”
为首那人转身,手掌伸缩间《海尘策》便向自己缓缓飘来。打开之后,边看边点头称赞:“真乃奇书哉!神主定会奖赏于你。对了,‘源冥图’和‘十灵’的下落,你可寻得?”
“源冥图应该在高阳翊身上,但据我观察他似乎还不明白其中奥妙。否则,断然不会不知三域、堕海之事。至于十灵,他们就在高阳翊身边。另外,师父,我好像感受到了鸿濛的气息!”
那人一听面色巨变,深吸一口气道:“若是他真的和鸿濛有关,这便棘手了。好了,你先下去吧!”然后又对旁边一人说道:“迁轮,去通知诸位长老,可以动手了!”
君临先本已经转身,听到他这么说立即喊道:“师父!您不是说只要我按照您说的做,就不会伤害六界吗?”
他师父侧目道:“临先,区区六界,何必在意?你作为从三域千万人中选出来的佼佼者,无论说话做事都要先想清楚,切莫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断送了自己前程。还有,你的父母托我传信:托你的福,这段时间他们过的很好!”
君临先拳头紧攥,咬肌乍现,但当听到父母的时候,他看师父的目光便瞬间涣散了杀气。最后,只得无奈出门。
睁开双眼,高阳翊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六界将要面临空前的危机了。高阳翊刚起身走到司命宫门口,君临先便再次出现在面前。
高阳翊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先开口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很顺利。”
君临先喉结滚动一下,道:“抱歉!”
“没事,我意料之中!”
听到高阳翊说得如此轻巧,君临先急忙上前道:“你快带着你的人走,你不知道他们有多……”
高阳翊立即打断他:“你为何对六界之事如此上心?《海尘策》我已经给你了,既然你也无法阻止那些人,你还来做什么?怎么?是因为受制于人,还是因为愧疚?”
君临先一脸震惊,满是惊疑的看着他。
“请你离开!六界的生死与你无关,我们就当没见过!”
高阳翊说完便进去了,君临先在门口站了一会也消失在了夜空中。
走进司命宫,扶优和至明构建灵泉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没过一会儿,扶优和至明渐渐消失在舒义平眉心。高阳翊说道:“你先去石玉床休息,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五灵脉。”
舒义平点头接过,便向宫内石玉床走去。
不多时,青盐、白泽、蔺袖、叶斩、芊芊等人都来了。芊芊急忙道:“高阳大哥,请允许我回去,鬼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还有我的亲人。”
高阳翊看她一眼,沉声道:“坐!他们不会有事,等那些人走了,我会让你回去的。”
“可……”
“坐!”
司命宫中十几个人面色焦急,心急如焚,唯独高阳翊毫无波澜。
灵华山外。
“师兄,你已经被贬凡尘,何苦还要负隅顽抗?若是等神主前来,你以为你这破阵能拦住他?”
赖忘忧和另一人端坐在山头,他冷哼一声,高声:“昔为利剑破长空,星月犹载光辉中。圣门内外共天地,锈染斑驳几何同?他若是会来,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想要的也已经到手,这荒凉之地也无法承载你——‘诛情仙使’夺目的灵气。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诛情仙使仰天大笑:“师兄,我在诛仙楼等你!”
高阳翊睁开双眼,司命宫的门被打开,凤求凰急忙说道:“宗主,我等皆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物品整齐排列。那些人来去无踪,六界除这里和意真门均被洗劫一空。”
高阳翊急忙起身道:“可有伤亡?”
凤求凰看芊芊一眼,低头道:“人皇陛下组织军队抵抗,那些人当着人皇的面将数十万人瞬间毁灭,尸骨无存。鬼界也有数万军队被屠杀,不过因为仙界仙长驰援,冀州皇族和地灵鬼族并未受到牵连。”
听到这里,芊芊心里才放下巨石。
“但是……”
“快说!”
“但是天界好像受到重击,寒千落以及十神将死伤情况不明。魔界……魔界也……也所剩无几!”
高阳翊咬牙道:“我不是让你们告诉他们不许抵抗吗?为什么还要白白送死!”
“你有你的底线,他们也有自己的守护。天界的尊严、魔界的物品都是种族的生命。”赖忘忧边走边说道,“放心!六界生灵,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倒是你,该如何收拾这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