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自己的住处,周小粒还是糊里糊涂的,连小乐在一旁的啰嗦都没有听清。
所以,陈壁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苑祁正有事瞒着她,连她入了凝心阁的时候,都闻到了那股子女人身上的浓香气味。
这么多明显的迹象,怎么会不是真的?
周小粒兜头倒在床上,懊恼得连衣裳都不想换。
一夜难眠。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小乐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她还微微有些怔忡。
“真是奇怪……”小乐皱着眉,巧手在她的头上翻飞,“梅花上头怎么能写字?”
“梅花?”
周小粒有些蔫,随口地胡乱应和着。
“是啊,”
小乐见周小粒终于肯吭声,立时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
“今晨奴婢出门的时候,在门前发现了一小捧新鲜梅花。这本也没什么稀奇,毕竟咱们的府里也种着梅花……”
“捡重点的说。”
周小粒顺着铜镜瞧她,脸上露出几许无奈的表情。
小乐有些尴尬。
“奴婢去看那梅花的时候,发现每一片上头都写着字。”
“果真?”
周小粒皱了眉,“都写了些什么?”
“奴婢不知……”小乐有些扭捏,“夫人您忘了,奴婢不大识字……”
不知怎的,周小粒忽而觉得有些不妥。
“那花在哪?”
“奴婢见它们摆着难看,已扔了去了,”小乐有些小心地看着周小粒严肃的表情,“如果夫人想看,奴婢可以……”
“去捡回来!”
“是!”
小乐匆忙而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捧着一洁白的宣纸纸包。
纸包摊开,露出里头一堆儿被描得发黑的红梅花朵来。
“把门关好,”
周小粒的呼吸有些急促,将那些花瓣胡乱地倒在桌上,便挨着拼凑起来。
待得将那歪七扭八的字拼得完全的时候,周小粒却是白了一张脸,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的字。
“夫人,这上头……”
“昨夜有谁来过?”
周小粒打断了小乐的话,眼睛却未离开那梅花半点。
小乐也有些紧张。
“没有谁来过……哦!”她忽而想起了什么,“昨日傍晚,就是您从暗门出去后不久,门房小厮就来了。他说夫人的姐姐周小谷来了府里,问奴婢有没有看见……”
周小粒闻言,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夫人……”
小乐的话音未落,便见周小粒将宣纸复而团成一团,抬脚便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冷旋自高墙而落,正好落在了府中的梅林里。
他正疾步往凝心阁的方向而去,却蓦地瞧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似乎是周小粒,又似乎不是。
冷旋的心中微微犯疑,踌躇之间,又摸到了胸口的那几张纸团。心下一颤,他顾不得其他,直奔着凝心阁而去。
待得悄声进入凝心阁,冷旋便于正在练字的苑祁正身前站定了。
“少爷,”
他的面色因焦急而有些潮红,“那边……出事了。”
略带颤抖的几个字听得苑祁正微微一滞,手中的毛笔也未掌握好力道,留下一处显而易见的丑陋印记。
“慢慢说。”
他放下毛笔,正色看向冷旋。
冷旋却是顾不得其他,伸手便将怀里的几个纸团掏了出来,又双手递向了苑祁正。
“陈壁……”他皱了眉,又狠狠地低下了头,“陈壁死了!”
死了?
苑祁正的面色一冷,抬手便将冷旋手中的纸团拿了过来。
待得看清其中内容,他的面色更是绝然了几分。
——
清幽院外,周小粒目光冷幽地扫视了眼前的几个小厮一眼,声音冷淡地开了口。
“开门。”
“这……”
小厮们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开门!”周小粒一声断喝,听得小厮们立时低了头,“怎么,莫不是这苑府里只有你们少爷一人说话管用,你们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吗?!”
“不敢!不敢!”
领头的一小厮迫于周小粒带来的压力,转头便开了门。
一股子潮湿又血腥的味道迎面袭来,呛得几个小厮都捂了鼻子。
“夫人,真不是小的们不愿让您进……”那领头的小厮有些无奈,“这妇人已经嚎了一晚上了,眼下刚清净点。接生的稳婆去了五六个,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打了出来,眼下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只怕是要……”
他的抱怨里夹杂着几分隐晦,听得周小粒心头一震。
豆苗给她的梅花秘语,怕就是那些稳婆的其中一个给带出来的。
“无妨,”周小粒的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来看看她,看完就走。”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别跟少爷说我来过……这里是妇人生产之处,我还未育过子女,总不吉利。”
“是!是是是!”
小厮赶紧应了,眼巴巴地瞧着周小粒信步走入房里。
房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关死了。
这清幽院与府里其他的房屋内室并无二致,绕过门前屏风,便是餐桌。再往左转上两个弯绕,就是床榻了。
周小粒凭着感觉往前走,只是每走一步,那血腥气便更是浓烈了几分。
待得到了外厅与内室的连接之处,她更是犹豫了。
帘子之内,却传来一道沙哑且虚弱至极的声音。
“是你吗?”
这简单的三字听得周小粒心头一寒,下意识便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浓烈的潮湿气和血腥气袭来,差点令周小粒滞了呼吸。
眼前的景象,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为惨烈几分。
床铺,被褥,甚至脚垫,帷幔……
无一例外,皆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
光是看着,便已觉分外瘆人。
床铺正中仰躺着一瘦小妇人,见她前来,妇人微侧,露出一张白如宣纸的脸来。
“豆苗……”
周小粒下意识地轻呼出声。
不知是否怜悯,她只觉内心惶惑至极。
便是从前为人手术时瞧过更惨烈的情景,也不如今日的令她内心震撼。
“谁是豆苗……我不是,”
豆苗咧了咧嘴巴,干燥的嘴唇洇出了些血丝,“我叫……周乐……”
最后一个“申”字尚未出口,她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小粒心头一惊,抬手想去替她抚背,却到底顿住了。
她们不是同盟,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想到从前豆苗做的种种,她又强迫自己对豆苗生出了几分厌恨来。
待得豆苗的气息平稳了些,她便冷冷地开了口。
“梅花上的字我看了,”她顿了顿,“你有话直说,我无暇与你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