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豆苗低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用力地瞪得滚圆,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小粒。
“周小粒,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她勉力地说出这句话,又喘了半晌,“你今日愿意来,不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么……”
“你别太以为是了,”
周小粒皱了皱眉,“我并没有这个闲工夫。”
她的语气分外冷酷,听得豆苗的嘴角翕动了一下,到底又转了头去。
“你要知道……秘密都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将这些秘密都带到地下去。”
“你会被他骗一辈子,直到你容颜衰老,像我一样死去,你也不会知道……”
豆苗似在自言自语。
“可至少,他肯骗我一辈子,不是吗?”
周小粒蓦地开口,听得豆苗面容一滞,“就算他说的都是谎言,我也愿意相信。”
不知怎的,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连周小粒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
“一辈子?”
豆苗沙哑的声音宛如鬼魅,颤抖着抬起的双手上已浸满暗红的血液,
“你哪知道什么是一辈子……?我过完的,才是真正的一辈子!”
她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却依旧微弱得可怜。
这样的豆苗,周小粒没有见过。
可直到这一步,周小粒依旧无法允许自己对她生出半分怜悯。这样的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你既费尽全力地在花瓣上描字,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些废话。”
周小粒皱了皱眉,抬手便要落下帷幔,“可眼下,我看你并没有做好准备。既然这样——”
“周小粒!”
豆苗恨得牙关紧咬,虽想爬起来,可全身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感还是令她一阵头晕目眩,兜头便倒在了床上。
“周小粒!你……你不能走!”
她激烈却短促地喘着气,脸上的血色已全然耗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我要告诉……告诉你……”
她朝着周小粒抬了抬手,示意她离自己近一点。
周小粒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探了过去。
“你……再近点。”
豆苗轻语呢喃,似要消除周小粒的一切防备。
下一刻,便见她将手从被子里抬了出来,捏着一柄锋利的尖刀便朝着周小粒的脸胡乱地划了过去!
“周小粒!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
豆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没给周小粒半点反应的时间。
可周小粒却是早有防备,趁着她龇目欲裂地左右乱舞的时候,一把便捏住了她的手腕。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那尖刀便从豆苗颤抖的手上滑落了下去,被周小粒回身扔在了地上。
“嗵”地一声利响,刀锋入地,惊得门外的小厮都开门涌了进来。
未及走近屏风,便听得周小粒平静的声音传来。
“是我不小心将茶杯碰落,你们先下去吧。”
“是。”
门前窸窸窣窣的声音暂退了,周小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一脸不甘的豆苗。
“豆苗,你输了。”
她的声音幽微,听得豆苗浑身仅剩的血液都冲进了脑子,看周小粒的时候都是重影。
“我输了?”她翕动着嘴唇,似在哭,也似在笑,“我没输,我永远都不会输……”
“就算我带不走你,你也别想和他好好地生活下去!”
她似拼尽了全力,死死地瞪着周小粒。那本来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更是血管破裂,将一只眼睛都染得血红血红,瘆人透顶。
待得周小粒自房内出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身上的长裙已染了些许污血,看得小厮心惊胆战,却不敢问。
周小粒怔忡地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烈阳,久久没有吭声。
良久,她才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玉佩,回身递给了领头小厮。
“无论是谁送她回家,都把这玉佩交给她的家人。”
说罢了话,周小粒垂了眼眸,僵硬着身子朝前走去。
身后鸦雀无声。
冬寒料峭,周小粒不知自己一路走了多久。她只觉得脑子混乱复杂,豆苗拼尽全力说出的那三个字宛若刻在了她的心上一般,令她根本无力将它拿下来。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想,如何说,如何做。
甚或不知该如何承担这件事带来的结果。
一路到了院门前时,她终于体力不支,浑身一软地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之前,她看见了朝自己飞奔过来的小乐。也似看见了那张脸。
可转瞬之间,她便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周小粒的嗓子干涩至极,浑身也酸痛难忍。她强撑着坐起来,立时便惊动了正倚在床边小憩的小乐。
“夫人!”
小乐的眼中满是惊喜,瞬间又涌上几许担忧和委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晕了整整大半日,奴婢都要急死了……”
“水……”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眼睛沉得睁不开。
小乐闻言,赶紧去倒了水来。
周小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将胃里灌满,也将心里的那处空缺灌满,才算舒服一些。
“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小乐担忧至极,声音里已带了几许哭腔。
周小粒却是摆了摆手。
“你将我晕倒的事告诉少爷了?”
“是,”小乐赶紧点头,又有些失望地看了看门外,“可是少爷很忙,这一日都不在凝心阁里……奴婢已经去过三四趟了,可还是没等到少爷回来……”
“很好……”
周小粒点了点头,又将自己整个人沉进了温暖柔软的被子里。
“我好累,要睡了……”她的声音低得有些听不清,“这几日,不要再找他了。让我好好地睡一睡……”
“可是,夫人……”
小乐还想再说什么,到底被一室的静谧给挡了回去。
接下来的三日,周小粒像是进入冬眠了一样,除了偶尔被小乐叫醒,吃上几口清粥,便再无任何动静了。
她整个人也急速地消瘦了下去。
小乐知道主子性子执拗,自然也不敢再去找苑祁正。
且不仅是此处,就连整个府里都是静悄悄的。小乐几次去门房打听,都听小厮说,少爷自两三天前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诡谲,惊得小乐连半夜都睡不着觉。
直到第三日的午时,周小粒才主动从榻上坐了起来。
又反常地下了床,吃了一碗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
小乐高兴至极,“夫人终于好起来了,等到少爷回来……”
“小乐,替我梳妆。”
周小粒却悄声坐在了妆台前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
“我要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