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刚刚回京之时议论颇多，毕竟是顾世子师弟，浮生山归来之人。不过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上，九皇子风头不及，自然议论的人也少了。”
一个圣主明君，最重要的便是知民心、查明意，广元帝这般，更是如此。
很多事情，宫中和民间俱是一体，百姓们的风向，很大程度上反应了朝中大臣们的态度。
广元帝这次这么问了，必然也是耳朵里听到过什么。她就顺水推舟，说得更加详细点儿。
“你和九皇子关系不错。”广元帝又道，“他去找你的时候，就没发什么牢骚？”
“皇上怎么知道？”江清月眼睛一亮，“九皇子经常和臣女说，浮生山的日子多闲适随意，东西多么好吃。这京城虽然繁华，但是和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浮生山到底不一样，尽管在京城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还是有些习惯不过来。想着要是以后能再回浮生山，也便好了。”
“他就和你说了这个？”
“是。”江清月颔首，“九皇子很是怀念浮生山闲云野鹤的日子，和我在一块儿的大多数时间都讲他在浮生山的趣事。还说这些事，他也只是能和我说说，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又要说他不务正业，胸无大志了。”
广元帝冷哼一声：“自然有人心中有的是志向，用不着他。”
江清月垂首，片刻之后又道：“九皇子从小不在京城长大，云妃娘娘又不理世事，人缘自然比不上太子殿下。况且太子殿下身为诸君，是各位大臣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这么一比，九皇子就更寒酸了。”
江清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广元帝的神情。
帝寝殿的小灯只亮了两盏，上边还写着“福”“寿”的字样，是上次广元帝万寿节的时候，她送的寿礼。
房间太大，灯又离得远，显得广元帝的神情有些沉狞暗沉，阴重可怖。
自古以来，帝王无不希望自己可以长命百岁福寿万年，越到年龄大，越到生病的时候，心思便越重，便越是忌惮自己的儿子们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一般这样就代表他们快要不行了。
普通人尚且惧死，更何况这掌握天下生杀予夺的帝王。
燕稷从来都不将燕贺放在眼中，以为对付了燕礼，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是很多时候，往往出其不意的，才是最让人无法招架的。
燕礼的路断了，广元帝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燕稷或者燕贺。
毕竟身为帝王，让后人盖棺论定的，不光是他们在位期间的丰功伟绩，还有他们是否可以为后世择一位圣主明君。
盛极则亏，燕稷现在，已然盛极，以至于他都有些飘飘然了。连带着在广元帝跟前，他都快要不加掩饰了。
她就是要给广元帝心上刺一剑，让广元帝更加留意燕稷，更加注意他在朝堂上的一举一动。他们将燕稷捧得越高，广元帝对燕稷，也便越是忌惮。
而且看广元帝现在的表情，她方才的话，起作用了。
“而且还有一话……”江清月微微抬眼，看着广元帝，“是臣女偶然听到顾世子说过的。”
“什么？”
“顾世子说皇上的身子在他的调养下，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前几个月顾世子不在京城，皇上不该这般病重……”江清月语调很慢，还有些吞吞吐吐的，“顾世子说……皇上的病有些蹊跷……”
话落，帝寝殿内一阵可怕的寂静。
江清月垂首不言，一副乖巧无比的模样。
房间内，只有广元帝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帝寝殿的大门再次打开，打破了这一室寂静。听这脚步，江清月便知道是顾辞来了。
眼角瞟到一抹素白的衣角，江清月膝行朝着旁边挪了挪。
“起来吧。”广元帝这才开口。
江清月谢恩，站起身。因为在金砖地面上跪的时间太长，膝盖刺刺的痛，都有些麻木了。
顾辞走到桌前，放下了一个小巧的锦盒。
随之，他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皇上，汤药味苦，辞便制了这药丸，添了甜酸之味，可以让皇上在服药的时候好受些许。”
广元帝点了点头，拈起一粒药丸放在口中，咬了一口，才点点头：“是不错。”
“每两个时辰一颗，可让皇上痛苦稍减。但皇上也请顾念自身，戒忧戒劳，才可保龙体无虞。”
“嗯。”广元帝看向他，“朕的这副身子，现在也只能交给你了，你务必要给朕调理好。”
江清月垂着头，眼珠子转了转。
顾辞拱手应了。
吃了颗药丸之后没多久，广元帝突然咳了起来。声音甚大，一声声仿佛要呕出心肝肺，惊得外边的欢公公都忙不迭跑了进来。
咳着咳着，广元帝嘴角就有暗血渗出，连神智都变得有些迷离。
“顾世子，皇上这……这是怎么了？”欢公公惊慌失措地问。
“是喉头淤血，公公切勿惊慌。”
听到顾辞这话，欢公公才放下心，招呼着几个小太监一起，扶着广元帝上了龙榻。
广元帝躺在上边，呼哧呼哧沉沉喘气，许久许久，声音才由撕裂的暗哑逐渐变得清亮，像是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逐渐被人移开，气息渐稳。
欢公公一边给广元帝擦汗，一边提心吊胆。现在看广元帝好转，也重重舒了口气。
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连带着内里的衣衫，也都湿透了，紧紧贴在了背上。
“祁欢。”广元帝一开口就是一句，“你去太子府传旨，朕身子不好，召太子入宫侍疾，居庆元殿，无事不得……不得出宫。”
顾辞一听这旨意，转头看了一眼江清月，对上了她亮得如同暗夜繁星的双眸。
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谁都没有说话。
祁欢立刻领命去了，广元帝才对着江清月和顾辞摆摆手：“朕乏了，你们退下。”
江清月和顾辞，依言出了帝寝殿。
因着广元帝刚才问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江清月没有和顾辞说话，而是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毕竟这宫里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一直过了后殿，穿过御花园，江清月才发现自己跟着顾辞，不知不觉到了清宁宫外边。
“这不是出宫的路啊？”江清月侧目望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媚夫人的下落么？”顾辞同样侧目，淡淡笑道，“我来带你见她啊。”
江清月的脚步猛得一顿：“她现在还在宫里？”
她是广元帝下旨赐死的人，现在居然还没出宫？这不是花式找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