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不会经商。我告诉你,往往要在丰年时低价籴米,荒年时高价粜米,便能日进斗金。老兄啊,记着点。”何誉哈哈一笑,拍拍我的肩。
“何先生,刘某却不然。我喜欢丰年平价买入,荒年时低价卖出。”我拨着算盘,语气波澜不惊。
这样的方法哪个徽商没有想过?偏偏极少有人会这样做。徽商骨子里是儒家思想,心里第一牵挂的便是社稷百姓。
何誉听了我的话,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愿与我多说。
转眼间过去了十多个年头。
何誉起初春风得意,日进斗金,我最初也是靠着钱庄才能维持粮行运转。
渐渐地,何誉的办法不管用了,越来越少的人去他的粮行买米,反而有不少百姓在丰年时给我降价卖粮,赈灾时为我加价。
每次我拒绝的时候,他们都说:“刘先生为我们着想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只能这么感谢你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外祖父说的“做人就要有良心”。人皆有心,也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知尽力为他人着想。
何誉又来了坤德钱庄。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不打算存钱。
我请他坐下,让人端来了上好的婺绿:“请。”
“刘德深,我很疑惑。你不是个商人吗,为何不牟利?”何誉没有用茶,盯着我问道。
“我是个商人没错,但我首先是个人。是个人,就要有良心。”我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拂去茶沫。
“这是我外祖父说的。”我抿了一口茶,补充道。
何誉一语不发,曾经拍着我的肩教我“经商之道”的人,现在被氤氲了视线,闻得一缕茶香,听得一句良言。
可能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外祖父的教诲吧。两年后,听闻何誉的粮行倒闭,我去他府上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质问我是不是来讽刺他的,也没有赶我出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了,粮业有你这样的人,足矣。”
他继而抬头,轻轻叹了口气:“以前我不知道徽商为何能经久不衰,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徽商有祖训,做商人,就要先学会做人。
“我到你钱庄打打下手行吗?”他自嘲地笑笑,语气里尽是颓然。
“你能接手我的钱庄,我不胜荣幸。”我微笑着对上他惊讶的眼神:“商人之间要互相帮扶,这也是我外祖父说的。”
他愣了半天,转而释然一笑:“这一次,我不会昧着良心了。”
九月注定是多事之秋。
我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心知自己大限将至。
我喊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学徒,叮嘱了一番后又补充道:“最后,记得把名下的财产捐给官府,近来雨水多,要将堤坝修牢些。”
学徒一一记下,我又开口:“记住了,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莫要过于吝惜。”
“这又是您外祖父说的?”
“不,这句是我说的。你们以后用上,记得捎上我,徽商刘德深。”
秋风又起,落叶归根。
第二十九章,完。
结局,不昧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