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曼陀镇,已是翌日晌午时分。这曼陀镇虽然不大,却也算得上繁荣安宁,隶属西凉国管辖,前临驿路,后接溪塘,建筑多为圆柱浮雕,或依山而建以窟为居,楼市井然,异于帝都或中土,番此种种不禁令人耳目一新。其中往来种作,男戴平圆冠,女裹半透明面纱,时不时还听得一段西塔琴配胡笳。
“呼——”南陀长长地呼了口气,像是终究脱了险,然后使劲地往后一拗腰,闭着眼一副满足的样子,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妈妈的,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摊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后向前跨了几步又退了几步,打了几拳,疏松以下筋骨。
“你耍猴呢?”易锦再也看不下去了,南陀这货太能作了,“还不赶快找地方住下?”易锦撇了撇嘴,似乎有点责怪南陀。
“遵命!夫人!”南陀立马收敛起来,敬了个礼,贼手贼脑地走着,在前面探路。
走到了集市,穿梭往来的路人时不时会回头瞄几眼他俩,南陀自觉不大对,这一时半会上哪儿去找些正常点的衣服呢?
“哎,外乡人,来,到这里来。”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庐坊,一个老太太探出了身子,弓着背,伸出生硬地挥着,示意南陀跟易锦。
“走,去看看。”易锦示意南陀,眉头间闪着一丝警惕。
随后,他们走到了那老太婆的跟前。
“都进来吧。”吃力但又很有中气,老太婆示意他们进屋。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中厅正对门口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名叫《北昊大帝狩猎图》,下面有一个突出的悬空板,供着卧香,还有一撮像毛发的东西被一枚戒指捆着。易锦一眼认出了是元寿生前佩戴的一枚专门用来召唤阴兵的狼牙戒指,纯牙骨打造,镶着一枚活佛舍利。这幅画出自一位写实派画师高米兹之手,话说这位画家的名气并非来自他的画技,而是卫国战争元寿被杀后他鼓动帝都所有画师、琴师、工匠集体抗议英勇赴死的英雄事迹。虽然画工不算超凡,易锦抱着小缘生像着了魔似的来到画前,她极力扼制住哽咽,却也阻挡不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那是与她阴阳两隔又曾经朝夕共处的丈夫啊,想到这里,易锦紧紧锁着双眼紧闭着,生吞了一口涕泪,缓过神,深情地仰望着画中元寿的英姿,又低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小缘生,用只有她才听得清的声音悄悄告诉缘生:“瞧瞧,这是你爹爹,一个大英雄!”
这时,易锦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抬头一看,那老太婆微微地对着她笑。也不知道方才说的话,她有没有听到?
“姑娘,过来坐吧。带着孩子一路奔波,真的辛苦了。”老太婆还算头脑清醒,还没糊涂,说罢,缓缓又转过身,弯下腰沏了一壶奶茶,旋即另外一只手一拉,墙上的画瞬间切换成魔君冷玄策的头像,墙上突然开了个大口,供奉台瞬间缩了进去,变成一堵平整的墙。
当然是有恨的,看着杀夫仇人的画像,易锦心里是气得咬牙切齿,但又生出了几分慰藉,想不到这边陲小镇还有人怀念着自己的夫君北昊大帝的恩德,竟是这般高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都有这个习惯?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那夜,他们跟老太婆聊得很晚,外面宵禁了,村落间还能见到那庐坊透出的光亮,偶尔风沙掠过,也丝毫掩盖不了屋子里透出的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