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幻境大乱,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有石山破土而出,还有不明物来回穿梭,仿佛杀气凛凛的箭支。呼声充斥四周,不断有人死伤。起先密室内外的人还能相互感应到彼此的存在,接着人声渐远,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三三两两困在一处,等不来救援也找不到出路。
无以名状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哥哥,哥哥……”芜澈惊慌地呼唤着,在混乱中摸索前进。
突然,一道飞速游离在空气中的金光瞬间注入她的眉心。奇怪的是金光并没有穿透头骨,只在接触的刹那如水雾般化开,使她大脑空白,身体失衡,一脚踩空坠入裂开的地缝中……
脑中掠过一连串奇异美妙的画面,那么熟悉又那么不可思议,全身的血液、骨骼、肌肤、毛发仿佛燃烧在烈火中,又像沐浴在春风里……
她无法控制这紊乱的内息,她的身体正往深不见底的裂缝坠落。
黑暗中忽有一缕清艳的气息拂面而过,下坠的速度陡然一顿,一只强有力的手环住她的腰。
“抓紧我。”他的声音从容淡定,带着她避开滚落的石块和穿梭的暗器,飞掠而上。
“大哥!”听出是音心,芜澈喜不自禁。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有他在,即便在黑暗,也能看见一缕曙光;即便是寒冬,也能感到一丝温暖。尽管他有时举止轻佻,笑里藏刀,也不是那种彻底的坏。就是这样一种微妙的内心感受和没有来由的信任,让她在之后,那背道而驰的日子里,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始终站在他身边。
“你怎么了?”落地后,音心问。他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灼热,于是输入真气帮她平息,却发现她体内有股奇异的力量躁动不安。
“我也不知道,”芜澈扶着额头勉强站稳,“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我脑海。”
“你们也在。”沐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的月白长衫已是血迹斑斑,却依然流动着水一样的银光。他身后原本是白雾凝成的墙壁早已变得浑浊不堪,像是混着泥沙的洪流。
“刚才遇到杀手了。”沐抒解释。
“难怪哥哥叫我们不要来力量幻境。”芜澈想起月倾的劝告。
“芜澈。”音心转问,“你知道……暝谷来了多少人吗?”他虽然相信芜澈,但不排除这是暝谷的其他人所为。
芜澈先是一愣,然后回答:“就哥哥。”
“他来做什么?”
“哥哥是在执行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不像是暝谷的杀手。”沐抒说,“他们的剑术还没达到暝谷杀手的级别,多数是借助幻境中一些不明物来伤人。”
“所以他们对力量幻境一定十分熟悉。”音心揣测。
“除非是潇音碧落的侍者。”沐抒说。
“你有没有看清他们的容貌?”
“没有。”沐抒也感到迷惑,“可我居然看到不少高手自相残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们分神时,两座巨大的石山从黑暗中瞬忽移来,前后夹击……
“小心!”芜澈惊呼。
音心的注意力立即转到飞来的石山上,迅速将芜澈拉到一旁,忽略了沐抒那声“后面”的提醒。
就是这一步之差险些让他丧命。
当他感应到背后的杀气,转身迎敌时,只来得及避开迎面刺来兵器,一指劲力命中对方心脏。
指风穿透胸膛,带出一片箭形的血雾。
同时一根雪亮的二尺长的锥形利器从他背后刺入,从锁骨下方穿出。
出手的是穿着侍者服饰的女子,共有四人。
锥形利器在洞穿他身体的瞬间,突然弹出一根根尖锐的芒刺,随着女子手腕的转动,那血管肌肉便绞在了一起,锥心刺骨的绞痛钻入心脏、冲上脑门。还没等他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回击,对方又立即将兵器抽离,飘远,芒刺间挂着被绞碎的血肉。
音心顿时面色泛青,剧痛难忍,冷汗涔涔。
“大哥!”芜澈扶住了音心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得那支利器仿佛是扎在自己身上一样疼。
远处的女子旋动把手,将芒刺收回,甩去血肉,手中的兵器又恢复成锐利光滑的锥形表面。这是一种被称为【芒】的兵器,使用起来虽不及刀剑利索,但给对手制造的疼痛和创伤却是普通刀剑的百十倍。
生死较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音心就是第一步输给了对方,加上周围环境影响,所以接下来的反击都显得有些被动。
沐抒之前遭遇过偷袭,所以知道对方有这么一手,也就躲开了几乎致命的一刺。
【骨扇】一展,冷光四射,隐藏在扇骨中的纤薄剑支瞬忽出鞘,像随意抛洒的冰片,高低错落,悬浮满空,随着他的挥动,从不同方向攻击青衣侍者,每一片都寒光凛凛。
青衣侍者飞速旋转着手中的【芒】击退所有剑支,而那些被击退的剑支又在沐抒的挥控下瞬息换位进攻。每一支剑进攻的角度和力度都精准无比,时而直逼要害,时而交错穿梭,寒光闪过,鲜血飞溅。不过很快她们发现了一个破绽,剑支的攻势虽然精准凌厉,但并非杀气凛凛,也就是说沐抒并不打算杀她们。
是的!不到万不得已,神医沐抒不会杀人,这让青衣侍者的进攻变得大胆起来。
与此同时,飞移而来的两座石山猛然爆炸,无数碎石片像锋利的暗器一样布满了整个空间,扰乱了沐抒和音心的视线。芜澈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大块大块的石头迎头砸下,压得她不过气来。
就在石山爆炸的同时,又出现了四个持【芒】的女子。
沐抒和音心都是顶尖高手,就算沐抒先前受过伤,就算那一击险些要了音心的命,但凭他们的身手,以二敌八,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不知何因,沐抒发出的剑支突然失去了控制,随着石块一同坠落;音心点出的本该命中对方心脏的指风,也莫名地释散在空气中。
力不从心,真气无法凝聚,像被某种诡异的力量瞬间吸走。
“怎么回事?”沐抒和音心对视一眼。
“很不幸,你们进入的是‘殒之绝境’。”回答的是青衣侍者,“你们身上的真气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得干干净净”
空中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泄而下。
“动作幅度越大,真气就消散得越快。”剩余的六女子趁机将两人击倒在地,雪亮的【芒】直刺向他们的心脏,“所以,最好就别乱动,至少能留个全尸……”
“不要!!”芜澈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压着她的坟墓般的石堆下钻了出来,扑向他们,“住手……”
“你们怎么不受影响?”生死攸关,音心却只关心这个,“你们到底是不是潇音碧落的侍者?”
她们当然不会给出答案,加快速度,前后夹击。
不容迟疑,音心和沐抒迅速拉起朝这边扑来的芜澈,往侧避开。
但是,他们并没有真正拉到芜澈,不知是她跑的速度太快,还是他们的大脑估算出错,总之,两人将伸手、纵身、翻远这三个动作连贯完成的时候,芜澈正好扑到六女子的中间。
六支【芒】从云朵般的衣裙中穿插而过,几片淡粉色的布片被撕裂在空中,打着旋。
两人大惊,奋起最后一点力气折回来相救。令人讶异的是,芜澈居然避过了六人的攻击,六支【芒】只是刺穿了她的裙子,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伤口。
但很快,六人再次调整方位进攻。
他们避开了致命要害,也拉开了一脸惊恐的芜澈,然而右膝处突然传来一记冰凉的刺痛,像冰划过,筋脉挑断,无力支撑,颓然跪倒;有一支【芒】紧贴着音心的脸颊掠过,划出一串血珠。
那一瞬间,跪倒在地的音心强忍疼痛,倏地伸手握住从脸旁掠过的芒,迅速掷出——在真气快速消散的情况下,那根掷出的【芒】仍然准确无误地命中一个女子的心脏。
“大哥,沐公子……”芜澈又慌又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危险并没有过去,其余女子见同伴倒下,怒然飞身刺来,杀气更胜之前。
此时的音心和沐抒已经无法行动,也毫无还手之力。
命悬一线……
“不要过来!!”一向温顺的芜澈忽然怒喝一声,挺身挡在他们面前。她定定地望着前方,瞳孔里映着青衣女子飞扑而来的画面,就在尖锐的【芒】即将刺进她身体的那一瞬,体内一股被禁锢的力量猛然喷发,遍布经络……只见她脚后跟提起,脚尖贴着地面,身体迅速后移,满空碎石纷纷让道……脑中的掠过的画面支配着她的肢体动作,飞扬的发丝遮住了她一脸痛苦而又迷茫的表情。
抬袖,后仰,轻旋,手掌划圈。像是在舞,每个动作都柔美至极,却又不是舞蹈,因为就在她舞出第一个动作的时候,整个空间里的人——包括沐抒和音心都觉得体内残存的一点真气被瞬间抽空,通通都绕着她的身体回旋……下一刻,芜澈猛然定住身子,拉开双臂,淡粉色的裙摆回旋盛开,宛如一朵怒放的花,娇艳而瑰丽。那绕着她飞旋的力量,通过指尖化作一缕缕清冽而劲力十足的风,毫无阻碍地穿过所有青衣女子的身体,带起一阵阵血雾如瀑……
女子、碎石同时坠落,四周的晃动逐渐停止,那些被抽离的真气又回到沐抒和音心的体内。
血雾宛如层层飞纱覆下,带着浓重的甜腥,染了芜澈一身红。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不知所措。
就连音心都感到吃惊。
沐抒强忍着疼痛迅速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待能走动了便来到音心面前,帮他查看伤势,他平时随身携带药物以备不时之需。音心知道,就算不用药,这点伤也难不倒沐抒,他的【续脉神术】堪称一绝,只不过现在真气太弱,无法施展。
芜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跑到他们面前:“你们怎么样?”
“芜澈,你是怎么做到的?”音心记得她是不会武功的,就算会武功,在这个绝境中也施展不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好像有股力量支配我做出那些动作……”芜澈像犯了大错一样垂下眼睑,“我只是想让她们停手而已,想不到竟杀了她们……”
“大哥,疼吗?”她的目光落到音心左肩下方拳头大的伤口上,那里涌出的鲜血染湿了大半边衣裳,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如此重伤,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睫毛滑落。
音心轻笑,原以为她与他只是红尘过客,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患难与共;也没想到久而久之,他的心会因为这一声称呼而生出一丝温柔;更不会想到许多年以后,在他老得几乎忘了所有人的时候,还会记得这个清泉般的女孩,他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
复杂的思绪转念而逝,音心问:“笛子还在吗?”
“在。”芜澈抹了抹泪从腰间取出玉笛。
“沐抒要为大哥包扎伤口。”音心抬眼望向稍远处的一个角落,“你到那边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你哥哥。”
于是芜澈拿着笛子在另一边坐下来,惶惶不安地吹奏连音曲。
音心解下衣衫,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左肩下方血肉模糊的伤口。
“轻点。”他扬起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唇角半开玩笑说,“千万别留下疤痕啊,不然姑娘们见了会嫌弃的。”
“为什把她支开?”沐抒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明知道在这绝境里,声音是无法传送出去的。”
“芜澈她……是不是娆曼人?”音心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自从荒岭那夜她受伤倒在血泊中,嗜血蝠灵却对她避而不攻,他就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直到刚才那出人意料的反击,让他更加确信。
沐抒点了点头。
“所以她的血液会有紫光,所以那夜她受伤昏迷需要【幽花】补充精气,所以她刚刚使的并不是什么武功,而是娆曼人潜在的本能。”音心了然,“他们能借助自然界的任何力量来反击敌人,就像刚才,当飘浮在整个空间的力量逐渐涣散消失时,她却能瞬间将这些力量凝聚起来反击出去,包括我们体的真气都能被她轻松地抽走。”
“不是每个娆曼人都有这种本领,这种潜在的本能出现在他们身上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加上它一直是蛰伏在那万分之一的人的体内,要依靠另一种神秘力量才能将它激发出来。而这种神秘的力量游荡在天地间,难以捕捉,并没有被娆曼人完全掌握。”沐抒说,“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的娆曼人灵力天赋都在所有种族之上,能通万物术语,驱使生灵,却是弱势群体。”
“没想到芜澈在力量幻境恰好遇到了那股能激发她本能的东西,也算是因祸得福。”音心不再纠结,转而说:“你知道我在一号密室看到了什么吗?”
“看到了什么?”
“一只眼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着一只颜色诡异的眼睛。”音心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这场变故不是意外,这些侍者也未必是真正的侍者,一定是有人想把所有宗派高手都困死在幻境中。这里除了潇音碧落、天下会盟、暝谷之外,还有另一股势力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