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号密室
“原来天武榜第二十三名的高手就这么点本事!”月拂轻蔑地看了眼被他们击倒在地、失去了知觉的白发老人。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想放弃比试夺门而出,但白发老人却拼死阻拦。他们只好拼劲全力将他击败,但变起俄顷,整个石室完全变了样。不过月拂还有心思嘲笑老人,看来一点也不着急现在的处境。而华引就不像他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身为师兄,自然有责任保护师弟师妹。
他们的确被困,但也只是纯粹被困,这个空间除了变故发生时产生了摇晃之外,并没有遭遇袭击,令他惶恐的是绝境中的幻象。
他仰视着头顶的幻象。
也不是多么恐怖的画面,他们所的空间,头顶是天,脚下是地,人被挤在中间。地没有变,是他们初入密室时的石质地板,天是暗蓝的,很低,仿佛就压在头顶。一切景物先是静止,倏尔风起云涌,大朵大朵乌云幻化着不同的形态从头顶飞掠而过。每一朵云从头顶掠过时,华引的心就会莫名地揪疼,仿佛这些云不是从头顶掠过,而是从他身体中穿过,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体被重物撞击的剧痛;然后,像是一场浩大天劫即将来临,转瞬间阴云密布,天地昏暗,云层仿佛沸腾的江水滚滚而来,遮蔽所有光源,奔涌的黑涛倾泻而下,宛如千吨巨鼎猛地一砸……
“啊!”就连修为高深、处变不惊的华引都失态地惊呼起来,瘫倒在地,赶紧默念咒文平息紊乱的心神。
“师兄!!”七素听到华引的呼叫跑了过来,“师兄你怎么样?”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刚才用尽浑身解数不但没找到出路,还晕倒了两次。
就连华引师兄都没有办法了吗?她扭头看了眼月拂,见他早已盘坐在地闭目养神,可她总觉得月拂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像是在专注着另外的东西。
“明明是虚幻景象,却又那么真实,力量幻境果真是神奇庄严又诡秘恐怖的地方啊!当中玄妙岂是人力能及。”华引调整心态过后长吁了一口气,不敢抬头看那些令人奔溃的幻象。
“我们怎么办?”七素绝望地垂着头。
“先等等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潇音碧落的负责人不会不理的。”华引安慰,语气却有些虚浮,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里也没底。
就在此时,那个昏倒在地的白发老者忽然如烟雾般蒸腾消散。
“啊?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七素惊呼。
华引也一脸疑惧。
“比试了那么久,你们就没发觉这个是幻像吗?”沉默许久的月拂终于开口了。
“师弟是说刚才的老人是幻像?”七素睁大了眼。
“不过他确实有着武榜第二十三名‘血涯’的容貌和功夫。”月拂说。
“所以它是在人为控制下跟我们比武的。”华引皱着眉头说,“现在操纵幻像的人出事了,幻像也跟着消散了。”华引对术法有所了解。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请来真正的武榜高手,而要用虚假的幻像跟我们比武呢?”七素不解。
“因为潇音碧落有规定,一人一生只能踏入潇音碧落一次。如果密请他们而不巧被人发现了,那岂不是坏了规矩?况且不少高手已经仙逝了,他们总得找个替代品啊,恰巧幻境有这个神奇功能。”月拂脸上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七素越来越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拿前人与后人相比?直接把每一届高手排名标榜上去也一样的。”
“人都抵挡不住神秘的诱惑,潇音碧落想在陆地上树立一个飘缈绝尘、高高在上的神祇形象。”月拂说,“你想想,天下会盟能让你知道你在当时的排名,而潇音碧落可以让你知道你在历史上的排名,同时又能让你有机会获取无穷的力量,再塑造一个神通广大的智慧神以增添武榜排名的权威性和神秘性,对于嗜武成狂、功利心切的一些人来说哪个更吸引人呢?”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困住?”
“这我就不清楚了。”月拂打了个哈欠。
“你的意思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潇音碧落设立武榜是为了拉拢和控制宗派势力?”华引有点难以置信,“但是开设武会的是天下会盟。”
“所以师兄不妨联想一下,”月拂对这场变故一直镇定自如,“潇音碧落和天下会盟……”
“一定是你多想了。”华引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就连反驳的声音也像兄长一样温和,“难道你想告诉宗派人,他们几百来的信仰只是一场骗局?这未免有些武断了,月拂师弟!”
“信仰?”月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呵,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那是多么虚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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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号密室
破门而入的瞬间,月倾仿佛踏入了无底漩涡,整个石室瞬间扭曲,裂开的地缝将周围的一切卷往最深最暗之处。
没有一线光,不明暗器交织穿梭,千慕羽撑起护体屏障也不能完全躲避袭击,那些利器穿透屏障,贴着皮肤呼啸而过,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生死一线,险象环生。
当一切暗杀停止的时候,他们的衣衫已利物被撕成絮状。黛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千慕羽凝出了【月魄冰魂】,冷月般的光芒霎时照亮了黑暗。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头顶、脚下及四周的墙壁都是岩石质地,用手抚上去还有凹凸不平的粗糙质感。可当月倾想将它摧毁时,那由掌心传到壁上的真气就像水滴如海般,未能惊起丝毫浪涛。同样,千慕羽的剑斩入其中也像挥入虚空一样,没发出一点声响。折腾了许久依然没找到出路,两人只好先歇下来,将剑立在中间以照明。
月倾的目光落在悬浮于空中冷光四溢的剑形兵器上,看起来很普通——修长、纤薄、透明,仿似千年寒冰磨砺而成。唯一特别的是,剑身上有一缕冰蓝如水丝,沿着剑脊蜿蜒至剑尖,不断溢出寒气,使整个空间的冷如寒冬。
这就是《上古神器录》中排名第三的【月魄冰魂】?那天伤他至深,到现在伤口还隐隐作痛的上古神器。
传说由寒气和月光凝聚而成,屹立在天阙北部的雪岭之中,驱散邪祟,照彻四野,成为一方百姓崇拜的神迹。千万年来就离开过一次,那就是五千年前人魔大战时期,流光部落的首领儇——据说是个美到极致的风雅男子,不知是用什么方式把它取走,并将从天门获得的上古秘笈【翾缈幻剑术】融入其中,于是剑脊上多了一条冰蓝的水丝,那是灵力凝聚的表现。人魔大战胜利后,主人仙逝,【月魄冰魂】自动归位,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然而四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座雪岭突然变得漆黑阴冷如坟山,使得周边的居民们一度陷入惶恐,因为他们崇拜的神迹不翼而飞了……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得到【月魄冰魂】的么?这五年她在哪里?又经历了什么?从一个只会轻功的女孩变成清冷卓绝的高手。
是的,以前的她只会轻功。
在似水庄的那段日子,千叔叔并没有教他们搏杀格斗之术,只教了轻功,希望他们远离纷扰,心中有爱,与世无争。记得当时候泠风的轻功一直是他们望尘莫及的;芜澈体弱,较差;而慕羽的轻功在他之上,却总喜欢缠着他们比试。
那时候的她明眸善睐,笑如花开,像朝阳那样炫目。
是那场火毁了一切,当时他跳出古井去救芜澈,看见那隐在火光背后的东西,那涌动的黑色骷髅,无声无息,比鬼魅还可怕。
而那些东西是他引来的,是他的箫声。
千叔叔说得没错,那是魔曲,会引来杀身之祸。
一语成谶。
复仇,这注定是一条充满危险与血腥的路。
他不能让她的手上沾满血腥,更不能让别人的兵器沾上她的血,他要保护她们。如果赎罪的唯一方式是复仇,如果这一路必须要用鲜血铺祭,那就用他的,反正在没有遇到她们之前,多痛苦、多绝望、多么不堪回首的事他都经历过。
就像现在这种密封的空间会勾起他曾经经历的一幕,引起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
他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额前鬓角冷汗涔涔。
忽然左手传来熟悉的触感,一股暖流由掌心涌入,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寒意,耳边传来千慕羽声音:“你没事吧?”就如当年他被噩梦缠绕,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为他驱散心中的慌恐。那个时候他极其排斥与人肢体接触,即使在昏睡中也会试图挣脱。
“汩汩……汩汩……”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液体的流动声。
“咕嘟……咕嘟……”仿佛沸腾的沼泽冒着气泡。
“咚咚……咚咚……”又似搏动的心脉。
整个空间都回荡着这几种声音,诡异得令人心慌。
四周的墙壁逐渐变成骇人的猩红色,宛如倒悬的血池,涌动着血红的液体;又像被吞入了怪物的体内,忽明忽暗的光线混合着低沉的液体涌动声,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温度急剧上升,空气中的水分被抽取得干干净净,就连【月魄冰魂】的寒气都被热气吞噬了,接着是火烤般的炙热,汗水湿透了衣衫,一下子又蒸发无踪。
还是找不到出路,千慕羽无力瘫倒在地,只觉得被迅速抽走的不仅仅是人体的水分,还有全身的力气,她看到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起皱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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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之外
幻境内部发生变故的同时,幻境之外也血光乍起。
二十多个徘徊在幻境之外的随从突然挥起携带的兵器,直取打坐调息之人的咽喉和心脏,出手迅捷,猝不及防。
能来到潇音碧落的人,就算不是顶尖高手也是各派精英,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绝大部分人还是灵敏地躲开了,只有少数进入忘我境界来不及抽身的人无辜丧命。
随从自相残杀,以少敌多,死伤有半,眼看胜负已分,却忽见那些少数人将众多随从引聚到一处之后就迅速撤退。
“嘣、嘣、嘣——”
同一瞬间,摆放在地上错落有致的黑色大石一块接一块嘣然炸开,形成一片片薄而尖锐的利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而极具杀伤力的弧,每一片都有它固定的射杀线路,或纵或横或斜,交织成网,把所有人困在中间。
原来这些黑色石块并非真正的石块,而是一种依靠爆破力量攻击、可瞬间致命的神秘武器,在特定的摆设下可以形成一个猎杀人群的阵,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被困的人一时间措手不及,血肉横飞。
忽然有人醒悟,这一场暗杀其实早有预谋,而能不动声色布置这一切的只有潇音碧落的侍者!
不知是故意来迟,还是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飞花、紫萝等九位守在远处的侍者现在才出手相救。
“我说的没错吧,他们真的动手了。”
寒迦拉着盈葵远离了幻境,而盈葵却挣脱她的手欲去营救。
“你不要命了?”寒迦拉住她。
“可是,你看陵尹蝶和易萧萧就快支撑不住了。”盈葵急了。
“不是有侍者吗。”寒迦抬头,目光转到更远的地方,说:“喏!又来了一拨人。”
盈葵顺着寒迦的目光的方向望去,极远处,惊鹊、明蝉、青篱、谈月正领着二十来个青衣男女飞掠而至。
“将他们拿下!”
惊鹊一声令下,她身后的持剑侍者应声而去,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退出阵外的肇事者,也不是被困的随从,而是出手救随从的飞花和紫萝等九位侍者。
谈月的剑架到紫萝的脖子上,紫萝一愣:“谈月,你做什么?”
“别装了,紫萝。”谈月冷笑,“涵姑娘早就料到潇音碧落有内奸,你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吧。”剑切入了紫萝的肌肤,一条细蛇似的血顺着脖子流下。谈月逼问:“说!你们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然而谈月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了,一片火红的花瓣从飞花指间弹出,无声无息地划开谈月的喉管,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