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周身被烈火焚烧,慢慢窒息,猛然,地上的少年爬起来,看着不真实的一切。
大梁发出碎响,少年被浓烟熏的视线模糊,耳畔也嗡嗡响个不停。
“哥儿!”
房梁终于禁不住火烤,少年被身旁人推了一把。
中年人五官明朗,被烈火烘烤过的房梁压在身下,痛的他满头大汗。少年爬过去想要把房梁推开,可它却纹丝不动。
“阿爹...阿爹,有没有人啊...”
看着爹爹瞳孔开始迷茫,少年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嘶嚎哭喊着,尽管双手鲜血染透也救不了爹爹。
突然,窗户被一人撬开,一袭红衣跃如火海,仿佛与其融为一体。
“哦?看这样子是着火了。”少年低头,爹爹在他手中塞了一块玉佩。
男人小声在他耳边道:“哥儿你记住,玉随人亡,这是夔氏的镇族之道,你得活下去,千万不能…把这块玉弄丢了。”
金面红衣缓步上前,男人用尽力气咒骂:“赵叶,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死无葬身之地,千疮百孔!暴尸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手里那一块铁器在大火里显得格外冰凉,赵子沏把少年拎起来,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那缕红绸紧紧的贴着他的脸,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流动的炽热。
“多谢多谢,真是劳烦您挂记,我又不是傻的,何况小生一直相信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啊。”怀里狼狈的少年对他拳打脚踢,措不及防手被咬出了血,把夔淿书拎到面前,四目相对,他手里刀尖抵在他脸上。
“你放开我。”
“豁,倒是个好痞子,就是脾气焦躁了点,长大了得祸祸多少大闺女,死了倒可惜了。”
男人瞳孔放大,拼命想拽住男孩的衣摆,看到的却还是那一副晃眼的面具。
“呵呃,呃!”
赵子沏云淡风轻,大火都不能奈何:“那这人我就带走了,你说大狼看着自己的崽儿被弄得半死不活,是不是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啊,夔老爷您就安息吧。”男人双手无力的敲打,却再也发不出一句像样的话,炼狱般的大火将他掩埋,看见的还是夔淿书手里的玉佩。
夔家祖训何其荒唐,即便两人父子一场,骨肉相连,却不比那个视如珍宝的石头。
赵子沏挑眉,揉揉少年乱糟糟的头发:“行了,小狼崽子现在归我了。”
地里老农看着夜空,说明日必将大雨连绵,可是北沁国都却异常明亮,夔府横遭大火,上上下下无一人生还,小少爷失踪,连怀有八个月身孕的秦夫人也命丧此祸。
隔日,边境。
“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大帅带回来个贵家的毛头小子,这家伙,他这是连夜去救援,蛮子来了都没见过他这么勤快,一会儿耍完这套拳,师哥们带你瞅瞅这小狼崽儿去。”
远程营在长安可谓有些名号,传闻里面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上战场流过血吃过沙子的豪杰,头领更不必说,那是年少有为的人才,北沁帝曾亲自提笔赠远程将军八个大字:
“文武兼备,四合之幸。”
年仅双十便坐上了车骑将军之位,那背景简直旁人不敢恭维。昨日大帅亲自出手“救援”,远程营必然有轰动。没曾想,私下佼佼而谈的几人被一既不速之客打破。
女子剑眉星目,周身飒爽巾帼之派,长枪落地,朗声道:“陈靳,把人叫过来集合,这懒散堕落像什么样儿。”
应声,副使清点人数,抬头疑惑:
“怎么少人了,远程营贺鎏,在否。”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知这次小师妹偷懒被抓了,只听树梢处女声想起:“哎,在这呢,五哥你今天必须的和大帅说说,昨个放饭那前儿十一又抢我枣糕,我跟他说了要礼让小师妹他还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儿调侃我。”
贺鎏
这名字很是男子化,这是一年前赵难寻从边江救回来的西域姑娘,她和赵难寻倒是有一拼,搁着养尊处优的暖阁淑女不做,非要在战场打打杀杀。
副使陈五郎微微颔首,示意消音,可贺鎏并未察觉,碎碎念叨着:
“大帅也不管事儿,他自己都是个贪得无厌的,不如五哥你再偷偷从城外给我带回来四块?不行,六块吧,我得囤着。”
看见没有人理她,贺鎏表示很不服,又大大咧咧的拍着陈五的肩膀:“啧,五哥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呀。”
“他没听到,我倒是听到了,陈总领最近很是悠闲啊。”白衣玄甲绕过陈五,剑眉微挑。小女孩噎了一下,手像摸了炸药似的缩回来,连忙一起低眉敛目,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额,难...难寻你来啦。”
见赵难寻脸色如水,陈靳也很尴尬,贺鎏这一番话倒是把他们斗个干净。
赵难寻:“这就是你们将军管出来军营?好一个军法森严啊。”
“赵叶呢。”
胡黑娃儿出来,拱手道:“启,启禀赵姑娘,我们将军在...”
赵难寻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别别扭扭的半天吐不出一个籽儿,长枪一杵,哐啷一声,吓得在场的人皆是一震:“会不会说,不会说滚蛋。”
胡黑娃儿:“我们将军今天没来校场,在营帐里逗小狼崽呢。”
赵难寻:“哪来的小狼崽?”
陈靳连忙到她耳边小声:“是夔府的遗子,晚间将军带回来的,这应该是公子起得绰号吧。”
“哼,他以为军营是城里收留所吗,随便捡个阿猫阿狗都能带回来,我看这小毛崽子皮又痒了。”
赵难寻一手提着贺鎏,一手拿着长枪,气势汹汹的找赵子沏去了。十一郎疑惑:“今天赵姑娘有点气性坏疽吧。”
众人点头。
校场不远处,将军帐中,昨夜红袍金面人拿着白瓷茶盏,优哉游哉的抿着杯中苦丁,那东西真不是人喝的,一口下去呛得他差点毙命。
“呕咳咳,这就是赵难寻非得给我的进口良茶?”
他放下白瓷杯,看着缩在角落的男孩,黄金面具上篆刻的红鹤栩栩如生,阳光返照的人睁不开眼睛,浑身上下给人留下一种直觉:这是个铁打的浪子王孙。
赵叶观摩着小狼崽,半晌开口问他:“小屁孩你多大了。”
“十四。”
小屁孩很冷漠,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瞪着赵子沏。
赵子沏:“你怎么跟要咬人似的,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赵子沏走过去,少年便又往里退了退,满眼仇绪像只就要爆发的金钱豹。
“我先跟你说一下,不是我杀了你爹,我们之间倒是有是非恩怨,可达不到灭你家满门。我救了他他死的会更惨,你若是觉得昨夜我没能救了你家人,随之看我不顺眼的话,就杀了我吧。”
赵子沏塞给他一把短刀,男孩握着刀的手却在颤抖,赵子沏主动把脖子伸过去。
“来啊。”
夔淿书被逼的满眼通红,举着刀又害怕真的伤了赵子沏,灭门之恨死不足惜,如果他这一刀下去必定血溅当场,少年未经世事,在他眼里,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那张黄金面具离手里的刀还有几厘米,帐外女声响起:“赵叶我几天没揍你了?你又皮痒了是吧?”
只闻其声赵子沏就知道,他的亲姐大奖光临问罪来了。
赵子沏松手,短刀掉在地上,赶紧滚回太师椅上:“欸,您严重了,恭迎镇南夫人。”
赵难寻:“别给我耍贫嘴,这军营让你管的什么?蛮子来个突袭就得被一窝端了,这是收留所还是客栈,你个主帅闲的跟二流子似的,今天你也别吃饭了,去跟你那帮好兄弟一起令罚吧。”
女子把贺鎏半拖半拽的驾进来。
赵难寻:“姐,消消气,气成这样没男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