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镇不大,可因为处在关内关外的大路上,所以横竖交错的有好几条街道,南来的北往的都会在镇上歇歇脚,所以镇上的服务性场所很多,酒馆、饭馆、大小客栈,而娱乐性场所就更多了,演着皮影戏、说着评书故事的茶馆,百米外都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吆喝声的赌馆,臭名昭著的大烟馆,熙熙攘攘热闹的很,我都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了。
最终我还是没扛住好奇心,套了我那件长袍,跟着我师父出来了,主要是我实在好奇这年头的妓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是蛮激动的,以至于背后的火辣辣都感觉不到了。从林家镖局出来,我师父并没有直奔目的地而去,而是带着我绕着林家老宅晃悠了一大圈,走走停停的,也不知道看些什么,难道是在预谋着逃跑路线?
他每每停下脚步四下打量,我也认真的看着四周的房屋街巷,尽管我觉得真要是跑路,估计也是我师父提着我跑,但是说不定我还能指指路呢。
一大圈绕下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从林家大门向外,一整条大街上华灯初上,各家店铺都在门口高高挂起了灯笼,一些富裕些的行业还会挂两盏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照的一片明亮,一点也不比路灯来的差。
我师父的脚步在一家二层楼的木质阁楼前停了下来,我抬头看去,敞开的大门上挂了个“有客盈门”的牌匾,大门边上竖了个大木头牌子,写着“有客茶馆”。
我有点疑惑,尽管从外面看不出来这栋两层楼里是干嘛的,可是茶馆两个字我还是知道意思的,心里正想着我师父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就见他迈步走进了大门,我只好跟了进去,上到二楼,在一个小二哥打扮的人引导下,我们两个人在一间单独的房间里靠窗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面前的圆桌上就摆了茶壶茶杯,还有一些瓜子点心之类的零食。
“阿元,咱们大晚上的跑这儿来花钱喝茶,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应景啊?”我师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来一边喝一边笑眯眯的问着我。
不应景,太不应景了!我心里想着可是嘴里却说道:“师父,这茶馆大晚上的怎么还营业啊?”
“这里是通衢之地,行商很多,又没有大城里的那些规矩管着,能赚钱,为什么不营业呢?”我师父放下杯子,开始盯着窗户外面看,还努努嘴说道:“你看对面,烟馆、赌馆、妓院都有,晚上来的老板可不少,他们又不会给下人跟班花这种钱,所以这群跑腿的晚上坐在茶馆喝茶胡扯,总比蹲在大街上来得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我们所在的窗户的街对面就是一家挂着一片粉红色灯笼的院子,一圈一层瓦房围着一栋足有六层高的楼阁,我惊讶于这个看起来有点像大号宝塔的建筑,仔细观察才发现,这栋楼下三层是砖石的,上三层是半砖半木质的,怪不得在这个年代能盖那么高,我估计这家看起来有着镇上最高建筑的妓院的老板东家,是个不亚于林家镖局的大人物。
“白天我去里面看过了,这里的姑娘,基本上都不是本地的,里面的布局很是复杂,管理也很严格,根本不像是一家分店的样子。”
听了我师父的话,我有点佩服这个大人物了,居然还是连锁经营的,突然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看着那栋阁楼说道:“师父,你意思是,林家那些女尸,跟这家妓院有关?”
“我就说你不学无术吧,不明来历的女子,在这个镇上除了这儿,哪儿还能找出五六个来?我一听那个姓林的说完,就知道肯定和镇上的妓院有关,你想想林家是干嘛的,我敢肯定,这家暖春阁的姑娘,绝对不是他们自己一个一个弄来的。”
我这几天一直担心着自己的小命,哪儿有心思去当侦探,只有我师父这么不靠谱的人,才会在唯一的徒弟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妓院的生意是怎么运转的。
“你意思是林家给这家暖春阁从外地搞来的姑娘?这不是拐卖人口么?”我有点义愤填膺的唾弃起林家来,甚至觉得他们遭灾就是报应活该。
“一家小镖局,短短时间内骤然崛起,不是盗墓就是贩运烟土,可是这两样似乎那个姓林的都没干过,那剩下的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拐卖人口这种无本之财了。”
我师父说的很慢,可是我还是觉得接受不了他的那些刺耳的字眼,对于这个年代的民不聊生有了沉痛的认知。什么样的人性丑陋似乎都能在这个年代找到,分裂与统一的差别,第一次让我觉得竟然犹如天堂和地狱一样。
看我没说话,我师父继续说道:“这些事情跟咱们无关,咱们是天师,不是天道,不是来伸张正义的,人间的事情自有人间的人去处理,咱们只关注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那些东西。”
我觉得我师父怎么能这么的无情,而且还有点自视清高,难道他跟我就不是人吗?不是行走在人间吗?我刚想反驳他,他就继续说道;“有什么能力办什么事情,如今这个动荡的年头,都是这群人自找的,如果三百年前这些忙忙碌碌的人在还有点血性的时候,能挺一挺脊梁,如今也不会连站着走路都不会了。因果循环在历史的轮回中屡见不鲜,等你见多了,你也就没这股冲动劲了。人和人之间的争斗再怎么血腥残酷,最后剩下来的还是人,咱们要做的就是别让行走在花花世界里勾心斗角的,变成人以外的其他东西。”
他说的再怎么大义凛然,也抹不去我接受了这么多年教育而深入骨子里的那种名族大义,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改变不是一番话就可以造就的,但是我师父好歹把我引向了另一条路,只要这次我迈开了第一步,或许我的改变需要的就剩下时间了。我决定今天晚上我只看只听,不说话了,我怕我一开口就是骂人的话。
“林家有煞气和怨念的存在,但是没有鬼,这家妓院里我也看过了,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我打算看看是不是从大局上,这两家被布置了什么风水凶局,哦,就是负面的阵法。”
原来我师父今天晚上这些奇怪的行为居然是这个目的,风水我知道,阵法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不知道的,只在书上看过三国里的那些军阵,估计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看我疑惑的眼神,我师父嗑着瓜子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过林家的事情,恐怕不是人干的,就看今晚子时,哦,就是十二点,阵法的阴力逐步加强的时候了,昨天我在这栋楼里动了点手脚,这个法阵现在出了点毛病,如果想恢复,就得改,我们就看看来改的是人还是什么了,如果是人,咱们只好去林家的那口水井里布置点东西,把林家祖宅给摘出来,其他事情就不能管了。”
“如果不是人呢?”我还是没忍住说话了,不过还好我没说脏话。
“还用说,干他娘的呗!”我师傅显示了他霸气的一面。
这家茶馆也是厉害,人歇店不歇,换班的茶博士给我们换了两次茶水之后,时间就快到十二点了。
我师父两根手指头在我脑门上一点,然后就让我运起入门篇里的那些行功路线,把丹田里的灵力运到手指上,再挥过双眼,把灵力附在眼睛上,他说我的实力还不够,不能直接把灵力运到眼睛上去,那样的话一旦冲不开玄关,轻则受伤,重则我的灵眼就废了。
我不知道灵眼废了和瞎了之间有什么区别,但还是不敢去冒险不听他的,点开灵眼之后,我就看向了外面的暖春阁,整个建筑群都笼罩在一道红蒙蒙的光芒中,只不过这些红光中,有一点刺眼的金光,就在六层高的阁楼顶层,估计就是我师父做的手脚了。
我鄙夷的看着他,前两天他还在哭穷,埋怨我光吃不孝敬,可是他居然能上暖春阁的顶楼去消费,实在是让我不得不脑补他那一天时间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师父没有像我一样做那个动作,他只是盯着那边看,估计他已经冲开了他说的那个玄关了吧,不然那天在路上,他也不会一看就知道林家有事了。
十二点刚过一分钟,一道黑影就从黑暗里飞出来,速度快的我的眼睛几乎跟不上,看方向,黑影的目标正是阁楼顶端的那点金光,我看看我师父,他脸上带着冷笑,端着杯子往嘴巴上送,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也没有动手的趋势。
就这一小会儿,那黑影已经到了金光边上,等我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金光一闪,那道黑影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进了黑暗里不见了,而闪烁过后,那点金光竟然还在,看来那个黑影并没能消除我师父做下的手脚了。
”走吧,这家伙受伤了,咱们回去睡一觉,等天亮了就去把他挖出来。”黑影消失以后,我师父也站起来伸了下懒腰,往桌子上扔了一块金属,对我说道。我认出了那是一块银元,但好像不是袁大头,估计这会儿应该有袁大头吧,这些事情以前书上看到过,但是我都不记得了。
回到林府后我师父直接进房间睡觉去了,我睡不着,就继续练起了入门篇,师父既然不靠谱,我就得加倍努力了,今晚的事情让我开眼了,我师父的话虽然现在我还不太认同,但是却引发了我的思考,如果人与人的事情我不管了,那么我还算行走在人间吗?如果遇到了看不下去的悲惨,我真的在若干年后能做到无动于衷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要守护一些东西,肯定要付出代价,或许是舍弃一些东西,或许是舍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