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之人走出洞口,外面的白袍之人纷纷鞠躬,口称“老师”。
黑袍之人望向四周尸骨,对众人说道:“此地灵气旺盛,怨气冲天,是设坛的理想之所,明日立即召集霜、青、単三州弟子,来此聚集。”
众白袍还魂家弟子躬身道:“是。”
忽然间,一名子弟仰面倒地,他的胸口插着一根箭矢,众人还未及反应,另一弟子突然双手捂着喉咙跪倒在地,他的喉咙同样被箭矢贯穿,血如泉水般不断往外涌。
“保护老师!”剩余五名弟子立即护在了黑衣人面前。
山坡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右手持枪,左手反握环首刀,一把拉断了弦的弓被弃置在脚下,在他身后一只雪狼的身影若隐若现。少年缓步走向众还魂弟子,他的双眼埋藏在乱发里,握枪的右手青筋外露,口中的喘息声如惊涛骇浪,隔着几十步都能听到。
“杀了他。”黑衣人冷冷道。
五名还魂弟子挥着弯刀一并袭来。
杨羽见一枪搠穿第一个的胸膛,随后他弃了留在那人尸身内的长枪,双手握紧环首刀,格挡开了第二个人,随后猛然发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第三个人一刀下劈,这名弟子赶忙横刀格挡,但却被少年手中的环首刀连刀带脑生生劈成两半,鲜血和脑浆染污了白袍,也溅在了杨羽见的脸上,他抬头露出了双眼看着另外两人,这双眼睛没有愤怒,相反是一种平静,这种平静如同严寒中坚硬的冰,没有一丝温度。
先前格挡开的第二个人从身后袭来,杨羽见弯腰躲过一击,随即将环首刀插入来袭者小腹,刀刃横拉,还魂弟子肠肚流了一地,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了一小会儿,便不在动弹。
“师妹,你赶快做法,我来拦住他!”剩下两名弟子其中一人挥刀砍来,另一人则弃了弯刀,默默念起咒文。
愤怒已经让杨羽见不在理会其他,他挥舞着刀,平日里谢顺开教的东西全都打了出来,这是他的第一次实战,在自己奄奄一息的老师谢顺开面前。
几回合后,还魂弟子连手带刀被杨羽见斩落在地。
“师哥!”女弟子的哭喊声中,断手的弟子被杨羽见斩断了喉咙,他徒劳捂着咽喉,鲜血却依旧喷涌而出,他最后无力地朝女弟子看了一眼,口中似乎想喊着什么,随后猝然倒地。
此时女弟子的“做法”已经成功——两具手持环首刀的骷髅站在了她的左右。
一旁观战的黑袍人终于开口了,他对女弟子说道:“上次你失败了,这回再失败,你就会被杀。”
女弟子指着杨羽见,带着哭腔喊道:“杀了他!”两具骷髅缓缓而动,朝着杨羽见走来。
黑袍人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两具骷髅还未接近杨羽见便散架一地,女弟子又失败了,她绝望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我辜负了大家!”
杨羽见举起刀,摆出斩杀的姿势,由于白布包裹着女弟子的脸,他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凭声音他听得出女子应该还很年轻。
他有些恻隐,目光落在了谢顺开的身上,老爷子还活着,但胸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周围的土地,他微微将头侧过和少年四目相对。
谢顺开看出少年在迷茫,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老爷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朝着少年点了点头。
咔嚓——!
女弟子的头颅飞了出去,腔中的鲜血喷射而出,她无头的身躯在原地坐立了一会儿,随后倒向一侧。
经过刚才那一阵杀,杨羽见血染全身,整个人宛如地狱归来,他冰冷的目光盯着黑衣人,缓缓向其靠近。
“女的都不放过,心真够狠啊。”黑袍人说道,他的每一个音都伴随着浓厚的回音。
杨羽见一言不发,举刀对准黑袍之人。
“吾家精通还魂之道,汝之躯体不失为创造尸兵的好材料。”
尸兵?杨羽见无暇多想,他只知道是眼前这个人和他的那些弟子杀了顺伯,洞内的赵公公或许也惨遭毒手,此人唯有一死方解心头之恨!可眼前对手并未持有兵器,他的佩剑还牢牢封在剑鞘里,面对着持刀少年,黑袍之人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畏惧。
少年怒目圆睁,挥刀砍来,但就在刀刃接触黑袍人那一刻,他感觉全身被束缚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四名白袍弟子拽住了他的四肢,让其动弹不得。
“在吾家看来,死人可比活人有用。”
杨羽见注意到拽住自己的是已经死去的白袍弟子,那个被他斩断头颅的女尸,此刻正趴在地上,死死拽住自己的右脚,这些死尸不知受了何等妖术,浑身泛着绿光,力量也大得出奇。
黑袍之人右手缓缓抽出佩剑,朝着被死尸束缚着的少年走来,杨羽见注意到黑袍人的左手同样泛着绿光,似乎是在操控着那些尸体。
黑袍之人举剑对准了杨羽见的胸膛:“汝之尸骨,吾家一定好好利用。”
忽然间,一道白影闪过,未及反应黑袍之人佩剑已然落地,束缚杨羽见的死尸也瞬间泄气般倒地。
黑袍之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望向一侧,只见那只神秘的雪狼口中含着一块撕下的皮肉。
“忘恩负义的畜生!”黑袍之人骂道,他想用左手捡起地上的剑,却被杨羽见一脚踩在地面。
黑袍之人抬起头,接触到了杨羽见愤怒的目光以及高高举起的环首刀。
“还魂之道,岂可惜命?轮回有道,愿吾长……”
嚓——!
杨羽见未等黑袍之人念完便已斩下他的头颅。
————
谢顺开倒在地上,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天空,只是隐隐觉得有人坐在他的身边。
他努力睁大眼,杨羽见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臭小子,人都干掉了?”老爷子提着气问道。
“都死了。”少年的声音平静如水。
“呵呵,看来我没白教。”谢顺开说完猛地咳嗦了几声。
“我背你去县城找郎中。”这个声音依旧平静。
谢顺开痛苦摇摇头:“没用了,刀子穿胸而过,死定了。”
少年沉默了。
“这群小人,居然偷袭老子,要是堂堂正正地干,我可不比你差!”
“赵公公……赵公公也被他们杀了,今后就臭小子你一个人了。”
“洞里……赵公公箱子那边应该……应该有套新衣服,你换上,带上狼肉,往北走五十里去培城……”
“可惜啊,今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谢顺开说着说着闭上了眼,他已经没有力气睁开了,恍惚间他感觉有带着温度的液体抵在自己脸上,他最后一次睁开眼,清晰地看见了流着眼泪的少年。
“臭小子,可别辜负……你自己啊。”
他抬起手想抚摸少年的脸,可刚抬起一半,便重重砸在了地上。
谢顺开再也没有醒来,杨羽见握着老爷子冰冷的手,在他身边跪了好久。
————
就在洞口外,杨羽见挖了两个深深的土坑,将谢顺开和赵公公埋好,之后将那副将军铠甲立在谢顺开墓上,将一顶竖翎金边宦官帽放在赵公公墓前,他将所有杀死还魂家的首级割下,围着两墓摆成半圆以示祭奠。
赵公公生前教过他,人去世下葬时要对着陵墓行大礼,礼家规定逝者身份不同,行礼标准也不一样,但杨羽见顾不得这些,他对着双墓行了个只有帝王下葬时才用的三跪九叩拜礼。
安葬妥当,祭拜完成,少年收拾行装,换上一套干净的粗布麻衣布裤,带上几斤狼肉干和一袋盐,背上环首刀准备离开,当走到那面铜镜前,少年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半年之前他还是一个快要饿死的瘦弱小子,如今镜中却是一名有着结实的肌肉,目光炯炯的少年。
亲人被杀,流落荒原,是悲剧,也是新生。
终于,他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注定此生难忘的旧时沙场,他永远记得,这里曾是他的第二个家。
来时是严冬,走时是盛夏。
离洞之前,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将挂在洞壁上的苍云十九州地图取下,压入行囊。他觉得也许他还会回到这里,在以后未知的某一天。
迈步离开之时,面前还有一个阻拦,那条洁白皮毛的红尾雪狼拦住了去路,杨羽见停下脚步,人兽相对而视。
这只野兽救了少年,少年却不知为何?如今野兽拦在身前,也不知为何?
雪狼仰天长啸,山谷之中群狼呼应,数十条雪狼如鬼魅般出现拦在少年面前。
少年目光全无惧意,红尾雪狼也全无惧意,它目光凶狠,但少年觉得它没有杀意。
终于,雪狼们退向两侧,给少年让出了一条路。
杨羽见大步离开,给群狼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少年背着刀,迎着盛夏的烈日稳步向前,他目光坚毅,面上的泪痕已被阳光晒尽。
伴随着红尾雪狼再次嚎叫,狼群奔向山洞外,将被杀死还魂家弟子的尸身分食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