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座狭长的山谷,别胜春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着边际,这片白花仿佛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
别胜春走来走去转得脑袋疼,瘫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心道:“早知道就不来这鬼地方了。”
这时又有一阵风响,只听别胜春“啊”了一声,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血痕。
“又来?”
他警觉地爬起身来,几片花瓣划空而来,发出了利箭般的声响。别胜春极速地跃起,闪过了那些花瓣。他朝刚刚花瓣飞来的方向跑去,还是没有一个人影。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
别胜春拾起了那些花瓣,这次的都是一些白花,不仅质地十分坚硬,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
又是一阵风响,不对,是几十阵。
“还来?”
这次是从别胜春背后,他方才还在观察那片花瓣,没有第一时间起身,结果右小腿背后上中了数片花瓣。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麻痹感从右腿往全身散发。别胜春立即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以防止毒性扩散。
“这玩意儿这么厉害啊……”
别胜春坐在地上拼命搓着自己的右腿,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以前学业不及格时只穿单衣被罚站在雪地里。
这时风又响起了,他心想:“这下完了。”连站都不站起来了,只拿左手挡在前面。
但这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够了,别再捉弄他了。”
声音很柔和、很平静,别胜春甚至觉得自己是听到了仙女的声音。
那些飞在半空中的花瓣应声落在了地上,然后就传来了之前那个女孩的笑声,那笑声渐渐的远了。
别胜春终于长吁一口气。
“你跟我来。”
那个美妙的声音又传来了,就在别胜春的左边。他吃力地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那个方向走。
“现在向右走。”
“现在向左走。”
……
别胜春跟着那声音的提示走下去,周围的浓雾果然渐渐散去,在多走几步后,已经回到了白花与红花的交界处,而木屋就在不远处。
在那栅栏旁,站着一个白衫女子,应该有十九岁。从别胜春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正在抚摸方才的那些花朵。
别胜春忙一瘸一拐地过去,离了那女子一丈远,抱拳道:“多谢仙女姐姐相救!”说完他跪拜在了地上。
那女子笑了一声,转身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女不仙女的,况且,我看起来比你老么?”
别胜春抬头只看了她一眼,就愣住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仙女,她比仙女还好看吧。
那女子“咳咳”了两声,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别胜春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低头,连声道:“不老,不老。”
女子笑着转回去,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壶,正在给花浇水。
“花儿在这天地间开得这样美丽,就像人一样,要顶天立地地活在这世上。答应我,永远也不要伤害花儿好么?你会保护好她们吧?”
过了好一会儿,别胜春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后知后觉道:“嗯,好,好。”
约莫一刻钟后,女子才给那些栅栏上的花浇完了水,她回头时,发现别胜春竟然还跪在地上。
女子道:“你一直跪在那里做什么?”
别胜春苦笑道:“就是有一只腿没知觉了,站着挺累。”
那白衫女子给逗笑了,说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随我进屋吧,我给你治治。”
说完她转身向木屋走去了。
别胜春爬起身来,又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主屋装饰得很别致,到处都长有花,墙角堆放着几个大南瓜,窗台前的桌上放着炼药所需要的器具,窗台的对面是一张大床,灶台上的水一直开着,甑子里飘来阵阵饭香。
那女子指着灶边的椅子,道:“先过去坐着,驱驱寒。”
别胜春照做了,他坐下来并开始运功驱寒,寒冷的感觉立马得到了缓解。
女子正在桌上配药,这时门被打开了,先前的那个小女孩走进门来。
“啊,是你!”
别胜春一看到她,激动得想要站起来教训她一顿。女孩见状,笑道:
“你还想在吃点苦头是不是?”
别胜春想到了那白花的厉害,便不作声了。
那女子说道:“阿琪,你别再开他的玩笑了。”
阿琪道:“他想要采我们的花,那栅栏上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才培育出来的七姊妹蔷薇,怎么能让他这种俗人给毁了!”
“我……”
别胜春刚想要辩解,但自己当时确实是想要摘一朵来着,虽然没摘成,但动机还是有的。
那女子道:“好了好了,你看他都成这样了,就不生他的气了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听得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阿琪走到别胜春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道:“瞧你这人模狗样的长得还像样,本姑娘就免为其难原谅你吧!”
别胜春心道:明明是你伤的我,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但又想到刚刚白衫女子还帮他说话,便强笑道:“你高兴就好。”
阿琪一屁股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花瑶姐姐要治你,我还不如多扔几片,让你全身都动不了才好。”
“……”
这白衫女子名叫花瑶,这片花谷,是她的师门世代守护的产业。
花瑶制好了药,转身走到了别胜春跟前,手里拿着一红一白两个小瓶子。她道:
“这红瓶子里是治疗红伤的药,这白瓶子里是治疗白伤的药,你把裤腿提起来,我替你上药。”
别胜春脸一红,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乖乖地把裤腿提了起来。
花瑶走近别胜春,半蹲下来,他能够清楚地闻到从花瑶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忍不住多嗅了一会儿,结果发现阿琪正在用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瞪着自己,别胜春红透了脸,忙尴尬地转过头去。
花瑶先把残留在他右腿上的白花碎片给清除掉,然后再将白瓶子里的药粉撒在了伤口上。别胜春原以为这会很疼,但事实上他只有一种温和的感觉。
花瑶用细布将他的小腿包扎起来,道:“药效很快,你明天夜里再把细布拆开,伤口应该已经痊愈了。”
别胜春道:“多谢花瑶姑娘相救。”
花瑶又打开了红色的瓶子,站起身来给他的脸和手上药。别胜春只感受到一股清风扑面而来,第一次和姑娘靠的这么近,他有些不好意思。
别胜春“咳”了一声,道:“花瑶姑娘,我今天有太多疑惑的地方了,为何我会被困在谷里,这些花瓣又是怎么制成的,竟然这么厉害。”
花瑶正低头给他的手上药,答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三色花谷虽有千百种花,但始终只有三种颜色。谷口为红,谷颈为白,谷腹为金。这谷中布局有太多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是本门秘术,不方便明说。今天伤你的花瓣叫‘赤刃’和‘寒羽’,我们拾取谷种飘零的红花,经过筛选,制成刀片状,因此得名;而寒羽则是由白银打造而成,淬有冰晶花的花毒,其效用你已经体验过了。至于如何操控这些花瓣,那就是本门的绝技了。”
花瑶正好上完了药,道:“这红花的伤好的很快,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消掉了。放心,不会留疤的。”
别胜春连连称谢。花瑶转身收拾药台上的东西。这时,阿琪道:
“喂,花瑶姐姐已经治好你了,你这人怎么还不走?想留下来蹭饭啊?”
别胜春这才站起身来,他的右腿此时已经可以动了。他不好意思道:“多有打扰,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还一直看着花瑶,花瑶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他。看着花瑶嘴角微微扬起的侧脸,别胜春又入了迷。阿琪使劲踹了他一脚,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别胜春这才拔脚走出去,离开时又说了几声“多谢”。
他沿着大路往回走,再回头时,木屋已经离得很远了。
“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别胜春挠挠脑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忘了些什么呢?算了,不管了。”
他回到陆阳侯府时已经是未时了,一进门就撞上了李叔,李叔看他两手空空,问道:“东西呢?”
别胜春疑惑道:“什么东西?”
李叔拍了拍脑门,道:“看来现在年轻人的脑子也不好使了,我早上不是叫你在三色花谷给我带些花肥么?你给忘了?”
“啊!”
别胜春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忘记帮李叔办事情了。
李叔看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别胜春问道:“李叔你笑什么?我很可笑么?”
“看你身上那么多处伤,看来没少吃苦头啊,哈哈!”
别胜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一个小女孩弄成这样的吧!
李叔又瞧了瞧别胜春的伤,和他的满脸春意,道:“看这手艺,是花瑶姑娘的吧?你小子不会给人家勾了魂去了吧?”
“哪有!”别胜春慌忙走开,一边道:“我还有事,先不和李叔说话了。”
李叔看着他走进府里,喊道:“你小子眼光很好!”
说完,李叔笑着出去了。
别胜春回到客房里,躺在床上,可满脑子都还是花瑶姑娘的倩影。
“哎呀!”他立起上半身来,“我竟然忘记跟人家说我叫什么了,我这猪脑袋!”说着,就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就慢慢睡着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屋外传来了墨轻云的声音。
“春儿,你在屋里么?”
别胜春本来睡的就浅,一听到墨轻云的声音就醒来了,大声道:“师父,我在。”
他爬起身来,路过铜镜时随意看了一眼,竟发现自己脸上的伤已经完全看不见痕迹了。
别胜春笑道:“没想到花瑶姑娘的药这么厉害。”
他开了门,墨轻云正站在门口。
墨轻云道:“侯府来了客人,你钱大哥请我们一同过去。”
别胜春“嗯”了一声,关上门,跟在墨轻云身后,一起往主堂去。
还未走近主堂,已经可以听到从那里传来的笑声,声音很响,听着像是个中年男人,还有点胖。
别胜春心道:在别人家里竟然还这么不礼貌。
墨轻云正跨过主堂的门槛,说道:“原来是华山派韩掌门到了。”
正在与钱慕谈笑的那个中年胖子就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韩涯,他的旁边坐着两个与别胜春差不多年岁的男徒弟,还有长像俏丽的女弟子。
韩涯见到墨轻云走了进来,道:“哟,这不是墨大侠吗?多年不见,竟在这陆阳侯府里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