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等级。
即便是不分你我的竹马之交,之所以能和谐的相处,也无非是因为同在相近的等级段位上。
至于那些身份地位悬殊,却能够言笑无忌、随心所欲的所谓友人,之所以仍旧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等,则离不开双方的付出与舍弃。
曾经一起活尿泥的发小朋友,多年之后重逢,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一个仍旧为生活奔波劳碌,若想找回曾经相处的心境,几乎不可能。即便是表面上的和谐,也需要富豪努力地放低身段和层次,至于富豪的友人,更需要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自卑与鄙陋。
段位高的人,见识自然相对广博。
但鄙陋与否却是相对的,毕竟,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领域,总能找到比自己等级低的人。
落花城中自然也存在着各个等级。
同样是杂役,南府的杂役因为身在城主的府邸,见闻远非其他家族的杂役可比,自然而然地高人一等。
而谭笑言作为南府供奉马玄清的药童,等级地位又要比寻常杂役高上一等。这高出的一等,具象表现为他多出十银币的月例。
谭笑言曾听过这样一种论调: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向高等级迈进的过程。
小的时候努力长大,因为最直接最容易发现的高等级者是家长、老师这些“大人”。
当长大之后,随着见闻的增长,知道了成年人里面同样存在着等级,不论是为了收入还是地位,或者是那些看似没用却没人能忽视的认同感,小职员希望攀升成为管理者,小领导希望攀升为大领导,“要求进步发展”中“进步”、“发展”这两个词说白了就是“提升等级”。
当一些人自知对于等级提升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后代的等级可以间接影响自己的等级,于是,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等级是什么?有什么标准?财富?地位?好像庸俗了点,所以“幸福感”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
曾经的谭笑言等级算不上高,能源动力实验室的内容和成果相比于疯子的研究内容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但谭笑言的等级也绝不低,从小到大一路优等生的成绩直至进入机研二院,不论是收入还是见识都让他远超大部分同龄人。
但在落花城,谭笑言发现,这里的等级过于清晰了一些。
此时的他,完全理解了马玄清口中的“两个世界”——元力武者和普通人,是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阶级。
相比于落花城的普通人,元力武者们是绝对的上位者、高身份等级的存在,但两者的生活却互不影响。
街市上肉铺售卖肉食给普通人,而不远处的“异兽肉食店”那些可以补充元力的异兽血肉则卖给武者。
相应的,蔬菜、水果、衣帽、饰品……普通人和武者拥有不同的消费场所。
针对武者们的店铺中,所售的无一不是天材地宝、灵饰法器,而这些东西,对于不能修炼元力的普通人来说,如同鸡肋。对他们而言,苍炎四角牛身上价值数十枚金币一斤的的牛肉,并不比一枚银币一斤的普通牛肉美味多少;而有助于元力修炼的风灵玉佩相比自己十几枚铜币的玉坠,也没有好看到哪去。
虽然每当有元力武者经过,很少有人不露出羡慕的表情,但也仅此而已,并无畏惧。
至于元力武者,虽然绝不会光顾普通人的店铺,但遇到普通人陷入困境,若能随手相助,武者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能力悬殊,却鲜有恃强凌弱。就这样,两个世界的两种人和谐地生活在落花城,各行其道、互不打扰。
谭笑言逛了一圈,他发现,落花城那些吸引人的玄奇除了能过过眼瘾根本就与他无关了,因为即便是最便宜的下品元晶也要一枚金币。
揣着三十枚银币的月例,谭笑言发现,若是将落花城中与元力武者相关的事物忽略掉,这里和影视剧中的古代城市没什么两样。
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嘹亮的叫卖声,秦楼楚馆中飘出的阵阵香风。也许是这片大陆有“元力”这种能助人飞天遁地的东西,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科技痕迹。
根据一个多月来的观察,谭笑言得出了结论:若是按照自己熟悉的文明进程来看,这里连第一次工业革命都没有完成。
当知道自己想买的东西买不起,谭笑言也就没了什么消费欲望,一袋子柴炭、一个小火炉、一口小铁锅花费两枚银币,接下来就是一些普通的食材香料。
七岁的体格还承担不了料理食材之重,于是,当谭笑言请力把式推着一辆独轮小车走到南府后门的时候,他第一个月的月例便只剩下了二十枚银币。
南府的伙食不错,但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食堂后直接穿越到了这里,谭笑言早就想搞上一顿火锅了。
相通的语言、熟悉的食材,甚至是城中牌匾上几乎相同的文字,谭笑言并非没有疑惑,但没有人能给他一个解释,他也没有能够提问的对象。
在落花城这一个月,谭笑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或事,但以他的分析能力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是倒霉的,被疯子的能量空间实验搞到了一个玄奇的世界;自己又是幸运的,在这个世界里不单没有语言障碍,还有不少熟悉的东西。
比如:葱、姜、蒜、辣椒、豆酱、香菇、菠菜、茼蒿、羊肉、牛肉……
马老不在院子里,直到午饭的时候也没回来,谭笑言一个人吃火锅算得上凄凉,但马老这个院子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地方,因此,谭笑言只能一口一口地“品味孤独”。
还别说,孤独的味道还不错,要是有碟沙茶酱也许孤独的滋味会更好。
正在谭笑言遗憾没有一听啤酒助兴的时候,隔着火锅上的雾气他看见一个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马老这处院子。
一身素衣的小姑娘看上去最多四、五岁,面容冷峻严肃,看了一眼谭笑言的吃碟,竟凭空变出一副碗筷。小姑娘一言不发,只是看了一眼便自行调配出了一份和谭笑言碟子里同样的蘸料。
小姑娘并不见外,一句话不说,学着谭笑言的模样肉菜兼顾地吃起了火锅。
谭笑言看着这个古怪的小姑娘,思绪飞转。
南景明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南湘,那这个看上去比南湘还要小上两三岁的姑娘是谁?
自己不认识的小丫鬟?
不提这小姑娘的年龄能不能当得了丫鬟,即便真的是年小力壮,那一手无中生有也绝不是一个丫鬟能有的手段。
南氏亲眷的晚辈?
据谭笑言所知,南景明是老城主的独子,几位南府的姑奶奶都已嫁为人妇离开了落花城,最近也没有省亲的消息。至于南府中的旁支子弟,还进不来这南府腹地。
正在谭笑言分析对面小姑娘身份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动作优雅且不失速度地将食料消灭的大半。
小姑娘善解人意地没有展开光盘行动,却也没有一句寒暄道谢,甚至还丢下了一句“不过如此。”便再次大模大样走出了院子。
碰见了抢火锅的强盗,但念在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不愿节外生枝的谭笑言苦笑着吃下这个哑巴亏。不过他决定,等到空闲了,一定要向小来福和麻头两个小杂役探究一下小姑娘的身份。
谁料,吃霸王餐的前脚刚走,马玄清后脚便走进了院子。
谭笑言一边打了个招呼,起身准备请马老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一边开口问道:“马老可知刚才那小姑娘是谁?”
“小姑娘?”
“就是刚刚走出院子的那个?”
“刚刚有人从院子走出去?”马老一脸莫名。
谭笑言发现马老的表情并非作伪,起身跑出院子,可当他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后,竟发现院外确实没有人。
马老的院子在南府腹地算得上偏僻,周围并无高大建筑遮挡,按理说不论之前的小姑娘朝着哪个方向走都应该不难发现踪迹,可那小姑娘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搜寻了一会儿的谭笑言一无所获地回到了院子,发现马老正坐在自己先前的位置吃着火锅,之前脸上的莫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必问,就当之前做了个梦。”马老不待谭笑言开口,便折去了话头。
谭笑言看看正在吃肉的马老,又看看少了大半的菜蔬肉品,想起了电影里那句“有些事情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就不要看;给你看的,不看也得看;不给你看的,看了也没看。”
难得糊涂。
为了能给自己的厨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谭笑言在马老面前再次将“同师父隐居深山”的生活细节丰富了一下,自己编出来的那位师父也多了个厨艺高超的标签。
之后几天,每当谭笑言用小铁锅做了拿手的料理,那个面容清冷的小姑娘准会出现,一言不发地吃饭,一言不发地离开。
而马玄清似乎有意回避,总是在那小姑娘离开后回来。而谭笑言也聪明地将有关小姑娘的一切话题藏在了肚子里。
就在谭笑言凭借记忆一样样回味曾经生活的时候,南府的气氛渐渐变得压抑,甚至整个落花城都隐隐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