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身处于某个环境下,什么最重要?谭笑言认为是安全感和归属感。
毕竟,作为一个俗人,在谭笑言的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小命更要紧。
至于归属感,是要将自己认定为所处环境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双向认同的过程,环境需要接纳个人,身处环境中的个人也需要适应环境。
一个人突然之间身处异域他国,马上就关心起所处世界的黎民社稷,那不是胸怀广大的圣人就是脑子长泡的蠢蛋。
在谭笑言心中,显然后者更多。
试想一下,一个从没出过国的人,被一巴掌拍晕,然后扔到了国外。醒来之后就斗志昂扬地高喊:“我要让这里的人幸福!我要成为这片土地的王者!我要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一番丰功伟绩!”
谭笑言曾经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他不敢说这样的人都是白痴,却也佩服不起来。
在沪江市学习工作多年,他也不过是在有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之后,才对这座城市渐渐有了那么点归属感,却仍算不得亲切。
至于此时身处的落花城,谭笑言虽然在南府收获了安全感,却仍没有什么认同感。
虽然他清楚,自己恐怕要长久地生活在这里了,但对一座尚未了解清晰的城市谈“归属”,谭笑言还没那么幼稚。
所以,即便是感觉到了整座落花城气氛的诡异,但谭笑言仍旧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谭笑言来到南府有一个多月了,除了马玄清,很少和别人交谈。虽然碰见南府的管事杂役总是礼貌地打声招呼,但言语交集也仅此而已。即便杂役们聚在一起闲谈,谭笑言也总是蹲在一边静静听着的那个。
还是那句话,少说少错,多听多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心理年龄已近三十的谭笑言却有一副七八岁的躯体,更何况谭笑言还来自一个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
所以,不想让人把自己当作是“早慧天才”的谭笑言,几乎没有什么说话交流的对象,甚至和马老在一起时,也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
总是来马玄清院子蹭饭的冷面小姑娘倒也算半个熟人了,但除了第一天的那句“不过如此。”小姑娘就再没开过口。
但谭笑言是幸运的,在南府,他认识了小来福和麻头,总算是有了两个可以闲聊的对象,否则,在机研二院以“健谈”著称的谭笑言可能会被活活地憋出病来。
小来福是南府的家将子弟,个子小小,虽然已经七岁了,却比同样七岁的谭笑言矮了半头。
小来福的父亲叫“来福”,曾是城主南景明的护卫。
来福从小被老城主收养,与南景明一起长大,一辈子对南氏忠心耿耿,虽然修为不俗,但性情憨厚耿直,为人低调谦逊,因此,来福在南府颇有人缘。
但一次意外,来福为保护主人命丧异兽口中,那时的小来福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没有出世。
因此,一出生便失去父亲的小来福深受南景明的关爱。虽是家将子弟,但小来福在南府的各种用度、月例堪比南景明近枝的后辈子侄。至于南府的管事、供奉们,见到小来福时也多有笑脸。
而且,来福的母亲春娘还是南府大小姐南湘的奶妈。
但不知为何,个子小小的小来福胆子也是小小的,即便是面对熟悉的长辈,也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羞得满脸通红,自幼生活在南府却只有一个朋友,麻头。
麻头是孤儿,八岁,跟脚清晰。
麻头父母都是普通的外乡人,生前以贩柴、缝补为生。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凭借着省吃俭用,到底是在落花城买下了一处小院子。院子虽然是在以贫穷、混乱著称的城南柴市街,但三口人总算是有了个草窝窝。一家人虽仍过的清苦,但总算是在落花城立住了根,有了盼头。
但好景不长,麻头父母先后患病,耗尽了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不说,在麻头五岁的时候更是双双去世了。
就当柴市街的街坊们都在感伤一个五岁的孤儿守着一个小院子该如何过活的时候,自幼懂事、早早成为了一家之主的麻头,竟在父亲刚刚离世不久便宣布:卖掉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财产,自己住的这间小院子。
面对着街坊们的不解,麻头虽面容悲戚,却始终未流眼泪地说道:“娘亲走的时候父亲已经病在了床上,没办法。如今我爹也走了,我能做主。爹娘吃了一辈子苦,没享过我什么福。我是当儿子的,爹爹最后这一遭,怎么也要尽尽孝。院子卖了,让爹走得风光些,再把爹娘的坟好好修修。总不能活着的时候吃苦受累,死了以后再阴间也过得憋屈。至于院子……以后我麻头挣个更大的,让爹娘的牌位也阔气阔气!”
五岁麻头的一番话说得豪气十足,街坊们伸大拇指的同时又在忧心,如此心气的孩子没了爹娘该怎么办。
赶巧,南府一位管事路过,将这事传回了南府,三传两传竟传到了南景明的耳朵里。
于是,当麻头的爹过完了头七,南府的管事便收了麻头家的房契、地契,将麻头的父亲风光大葬。而麻头,也成了南府最小的杂役,在下人们的小厨房帮厨。
麻头虽出身低微,但性子却豪气得很,又是个自来熟,帮厨之余在南府混得风生水起。
上到供奉管事,下到杂役丫鬟,麻头不论和谁都能扯上几句,即便是明知有些人烦他,仍旧会死皮赖脸地凑上去找骂。
也许是在柴市街阅历丰富,在南府,论斗嘴,如今已经八岁的麻头鲜有对手。
小来福是个软性子,抹不下脸皮拒绝别人;麻头又是个自来熟,虽然只是个帮厨杂役,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这样,麻头和小来福成了朋友。
一个月前,麻头听说马老收了个药童,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就拉着小来福到马老的院子拜会拜会。
之后麻头又主动充当向导,领着谭笑言在落花城逛了几次,当然也拉着跟班一样的小来福。
谭笑言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相处,自然比和马老在一起轻松,再加上相对成熟的心智,谭笑言很快就得到了麻头、小来福两人的认可和接纳。
谭笑言自从展现了自己的厨艺后,两人更是恨不得马上和谭笑言拜把子。
——
秋日的傍晚已经有了些凉意,又一次帮马老拣选完一小堆草药,谭笑言穿上正午时脱下的外衣,看看马老面前那一大堆草药,心头暗念:“怕是要失约喽。”
马玄清同样盘坐在地上,一边挑拣着草药,一边朝小院门口瞟了一眼。见到两个慌忙躲起来的脑袋,马玄清笑了笑,头也不抬地问道:“有约了?”
谭笑言看了眼门口小来福和麻头两人的影子,有些无奈。
“几天前说好了请麻头和小来福一起吃火锅,怕打扰到您,就约在了院外假山那边,时间约好的是今日午后……不打紧,火锅晚点吃也不碍事,还是先收拾完这些草药。”事情的轻重缓急谭笑言还拎得清。
“嗯……”马玄清点点头,“事情怪我,本来之前告诉你计划要明日午后回来的,结果早回来了一天。既然有约在先,总要有个先后次序。去吧,别打扰到府里其他人,早些回来。”
谭笑言再次表示要先收拾完药材再去赴约,马老以一句“人无信不立,赴约宜早不宜晚”的说辞打消了谭笑言的顾虑。
马玄清的院子在堪比庄园的南府腹地算得上偏僻,这里本是南府一处游园,但由于府里改了水道,便没了之前的景致,因此也就荒了。平日里除了来找马老取药、问诊的人,几乎没什么人来。
一处假山下,小火炉上的火锅已经滚出了热气。
麻头虽然是第一次吃火锅,但学着谭笑言的样子也吃得酣畅淋漓,倒是谭笑言对面的小来福虽然也没停过筷子,但吃得不如之前吃卤鸡腿时候那般畅快。
“怎么?不和胃口?”谭笑言问小来福。
“没有没有,很好吃。”小来福说道
“有心事?”谭笑言又问。
听见谭笑言、小来福两人的对话,麻头吸溜着舌头缓解热辣,似乎想到了什么,也皱起了眉头。
将近一个月的交往,谭笑言对两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来福身材瘦小,性格也敏感一些,时常有些多愁善感,这不奇怪。
但一向大大咧咧的麻头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忧心的表情。
平日里的麻头总是风风火火,在南府虽是杂役,却不愁吃穿。八岁的少年大鼻子圆脸,怎么看怎么有福气,谭笑言甚至想过,也许“来福”两个字给麻头当名字更合适。
“说说看,即便不一定能帮着出些好主意,多一个人分享烦心事总比憋着自己强。”谭笑言没有问自诩为落花城万事通的麻头,而是对小来福问道。
见两人仍不说话,谭笑言转头看向麻头,“怎么着?暖春阁的绿蝶姐姐又没理你?”
暖春阁是南湘的院子,里面两个大丫鬟的年纪不大,一个叫红柳,一个叫绿蝶,都长得亭亭玉立,端庄秀美。
麻头私下里不只一次说过,长大以后要娶绿蝶为妻,七八岁的小男孩对漂亮的大姐姐心怀好感,这再正常不过了。
身份高低不论,单是麻头的眼光和心气就连南府的护卫头子汪洪洋都挑了大拇哥。
果然,提到绿柳,麻头掀开了话茬。
“哎……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呦呵?难道说另有新欢?”谭笑言调侃了一句。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麻头竟然罕见地没有还嘴,“笑言,你不是咱落花城的本地人,但来咱们南府也有些日子了,你就没听见什么风声?”
“风声?平日里马老几乎只与我说药材的事,其余一些事情大多都是在你们俩口中听到的。你们不说,我哪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谭笑言说道。
小来福虽然在麻头和谭笑言面前远比在其他人面前胆子大,但说话的声音却不大,总是轻声细语,“不是外边的事,是咱们南府的事……”
“南府?什么事?”谭笑言不解地问道。
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和两人之前的介绍,谭笑言已经对落花城和南氏有了一些了解。
据传说,在远古时代,东极大陆存在过一个疆域涵盖了大半个大陆的庞大帝国,而落花城正是帝国最北端的一座城市。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帝国很快地开始分裂,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群雄割据的样子。
如今的东极大陆存在着数不清的大小势力,大到传承悠久的宗门,小到一伙匪帮,每个势力都如一个小国一般,落花城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不断地有小势力被剿灭吞并,但又总是有新的势力出现,而且数百年来再没有出现过疆域辽阔的统一帝国。
据麻头说,南氏坐镇的落花城虽然比不上那些超然的宗门,但却是宗门之下第二档的大势力。
最初听闻大陆局势的谭笑言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难道就没有一个有野心的大势力头目想要开疆拓土?几百年来就没有势力能去改变这种混乱的局面?
他不能想象,一伙山贼就能占据山头百年,在不臣服大势力的情况下悠然度日。更不能想象一位大城城主和城外不远处的帮派头子平起平坐搞外交。
乱世之中出英豪。
但显然,东极大陆几百年似乎都没出来个志在一统天下的英豪。
虽然感到不解,但通过和麻头、小来福的聊天,谭笑言也觉得自己算得上幸运。
因为自己所在的南氏,虽不如那些元力宗门强大,却同样历史悠久,据说祖上还和那个几乎一夜之间没落的帝国皇室有些关系。
而且,坐拥落花城的南氏与许多宗门势力都渊源颇深。
也许是被之前麻头言语中的自信感染,谭笑言也觉得自己能安居南氏是种福气,最起码不用担心某天早上一起来就被不知道哪来的一伙土匪给屠城、吞并了。
但此刻,麻头竟然告诉自己,他们忧虑的源头是坐拥一城数百年的落花城南氏,这让谭笑言十分不解。
“是铁沙城的孙家……”小来福小声地说道。
“铁沙城?孙家?”
小来福点了点头,“听我娘亲说,孙家求亲的队伍已经进城了,就住在城南……”
“求亲?向谁求亲?求什么亲?”
“还能有谁!小姐呗!”麻头一脸的烦躁。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谭笑言满脑袋问号,南氏家主一辈的姑奶奶都已经嫁为人妇,小一辈未婚的表小姐倒是不少。这种类似联姻的求亲,按理说应该是建立盟友关系的最好契机。这样的好事有什么忧心烦恼的。
“不是府里外院的表小姐……是……南湘小姐……”小来福轻声解释道。
听到求亲的对象是南湘,谭笑言有些了然。
南湘虽是南景明的掌上明珠,在南府更是如公主一般被南氏的供奉、管事们呵护,但却全无骄横表现。
善良可爱的南湘即便是对待下人也总是言笑晏晏,让人如沐春风。
尤其是像小来福和麻头这些年纪比较小的少年,对南湘更是既仰慕又亲切,不论是谁,见到南湘只需要说几句悦耳的话,总能收到小姑娘送出的可口糕饼。
心中的女神被求亲,心里自然不快。
自觉窥破了两人的心思,谭笑言笑着说道:“这不算是什么坏事,两个势力通过结亲组成联盟,这在大势力里面不罕见吧。听说铁沙城也是一方和落花城不相上下的大势力,估计以后南湘小姐过去吃不了什么苦头。以小姐的家世、品性和相貌,和作为铁沙城城主的孙家后辈结亲,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可是小姐才七岁!”似乎不满谭笑言的云淡风轻,麻头有些恼怒。
谭笑言笑了笑,“定亲又不是结婚,听说咱们落花城也有世交定娃娃亲的事,那些吃奶的娃子岂不是年龄更小?再说了,求亲求亲,不是有个‘求’字呢吗,若孙家男子不是良配,想必家主也不会将小姐往火坑里推。”
听了谭笑言的话,小来福才知道对面这个让他总有一种大哥哥感觉的同龄人确实对南氏和孙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来福拉了拉还要和谭笑言发脾气的麻头,耐心地向前者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南府和孙家成不了盟友,事情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好……”
“啊?”谭笑言示意小来福解惑。
小来福眨了眨眼睛,理了理事情的脉络,开口说道:“事情还要从大少爷去铁沙城说起……”
——
南景明有三个孩子,两子一女。长子南舞风二十岁,次子南舞云十七岁,幼女南湘七岁。
城主和城主夫人的感情恩爱在落花城几乎人尽皆知,可惜南湘出生后不久南景明的妇人便因病去世了,之后南景明没有续弦。
也许是为了让亡妻安心,南景明对三个子女倾注的心血颇多。南湘尚在襁褓之时,除了睡觉、喝奶被交给奶妈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南景明的怀中。
南氏的两位少爷修炼天赋不佳,但为了能让两个儿子在元力修炼一途上走得远些,南景明从未吝啬过钱财,甚至曾多次重金聘请“双阳洞府”的长老为两个儿子梳理经脉。
除此之外,南景明对三个孩子的品性、学识也非常关心,为此南氏供奉里多了好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德夫子。
慈母、严父的责任一肩挑,总算是养育出了两个落花城无人不挑大拇指的少年英才,就连最受宠溺的南湘也比寻常富户家的小姐性情温良许多。
南舞风是在元力一途上登上了三层楼的武者,在常人眼中已经算是很出众了。
但南舞风自己清楚,虽然他凭借着不懈努力成为了三层武者,但终归天赋有限,若想在元力一途上更进一步,除了有大机缘。即便真的有奇遇,要想跟上元力宗门里的那些天才,也要用海量的钱财铺路。
因此,南舞风十八岁那年便不再专注习武修炼,而是开始在南景明的指导下管理家族事物。
短短两年,南舞风已经成了父亲南景明的得力助手。
南氏能坐拥落花城数百年,自然有其底蕴。
除了盐河谷以及盐河山脉的丰富物产,南氏出产的元晶傀儡更为南氏带来了滚滚财源。
元晶傀儡,一种消耗元晶中元力的傀儡,这种傀儡不论是与人对阵还是猎杀异兽都是绝佳的助力。
相比于元力武者,被拥有者印上了灵魂印记的傀儡不单可以忠诚地执行指令,而且悍不畏死,即便被毁坏也能进行修复。
一个中品的元力傀儡,战力堪比元力四重的武者。
元力傀儡的炼制虽然复杂,但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要舍得砸钱,寻常势力也能炼制出傀儡。
真正影响傀儡价值的是品级,而影响傀儡品级的因素中,最重要的就是炼制材料和傀儡内部的经脉图。
只要付的出价钱,对任何势力而言,炼制材料都不是问题。
真正让南氏凭借炼制傀儡赚得盆满钵满的,正是南氏祖传的经脉图。
几个月前,南舞风照例前往铁沙城购置铁沙城城主孙家出产的“星元铁”,一种炼制中品傀儡所必须的材料。
进入铁沙城后,因为看不惯一位恶少欺男霸女的行径,悍然出手,替那个险些受辱的少女教训了一下凶主恶仆。
出手之前南舞风就想到了最坏的后果,无外乎是那恶少去而复返带人找回场子;或是搬出家族、后台以势压人。
但落花城和铁沙城同在东极大陆北部的“北域”,两方势力多有交集。
落花城南氏和铁沙城孙家更是已经做了多年的生意,虽然关系算不上多么亲密,但还有些交情。而且,南舞风出手时拿捏了分寸,只想帮那少女解围,没想伤人。
因此,不论是哪种结果,南舞风都自信算不上什么麻烦。
但让南舞风没想到的是,恶少所在的铁沙城梁家和孙家有姻亲关系,还是家族独子。更没想到的是,离开时明明只是受了轻伤的恶少,回家后竟死了!
断人香火是生死大仇。
梁家当天便点起人马,杀上了南舞风所在的客栈。
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若说在铁沙城南氏算是过江强龙,梁家好歹也算是条“地头小龙”。
双方在客栈一番血战,且全不留手。
若不是随后孙家及时出面,南舞风很难从铁沙城活着离开。但即便如此,南氏仍旧在客栈折损了大半人手,南舞风也身受重伤。
孙家老家主孙养谷亲自调节,最终以拿钱偿命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而后,在孙养谷亲自陪同下,由孙养谷独子孙克爽领队护卫,南舞风被送回了落花城。
当一行人抵达落花城,南景明早已得知了消息,虽然心中觉得蹊跷,但仍旧在安抚完南舞风后,设宴感谢了孙家父子。
可没想到,宴席之上,孙养谷竟图穷匕见,提出想要欣赏欣赏南氏珍藏的傀儡经脉图。
南景明虽心下恍然,但仍旧婉言相拒,态度不失和气。
所求被拒,孙养谷却并不沮丧,反而笑着说道之前所求只是玩笑,真正要求的是南氏真正的宝贝,南湘。
孙养谷表示,要替自家独子孙克爽向南氏提亲。
——
谭笑言听小来福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那铁沙城的孙家已全无好感。很明显,从南舞风在铁沙城仗义出手开始,南氏便落进了孙家的圈套。谭笑言甚至怀疑,也许那被辱少女也是孙家的棋子之一。
“这事确实憋屈,虽然有其父不一定必有其子,但看这孙家的行事,那孙克爽确实并非小姐的良配。”谭笑言说道。
“嘿!要是求亲的真是孙克爽也就罢了,好歹也算是个习武天才,可是真正想娶小姐的,是孙养谷那个老王八!”麻头一脸愤慨。
“啊?!”谭笑言哑然。
“孙克爽是孙养谷那老王八的独子不假,可那老王八却不只有过孙克爽一个儿子。恰恰相反,那老色胚儿子还不少,但孙克爽那些哥哥却没一个活过十五岁的。至于孙克爽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则全成了那老色胚的侍妾、孙克爽的小妈!”麻头鄙夷地说道。
小来福接过话头解释道:“孙克爽修炼天赋高,十五岁被咱们北域有名的武道前辈‘铁屠手’收为了关门弟子,如今已经是元力修为三重的高手了,而且战力惊人,还有了个‘小屠手’的绰号……如果说起来,确实算得上天赋不凡。这些年孙养谷给他这个儿子四处求亲,孙克爽也不只成了一次亲,可却从没见过孙克爽身边有过女子。后来才知道……孙养谷拿他儿子作招牌求来的儿媳妇……全成了他的玩物……”
“呸!畜生!”
麻头呵骂了一声,小来福也是满脸的厌弃。
“后来呢?”谭笑言皱着眉问道。
谭笑言虽然心中同样愤慨,但毕竟比对面的两个成熟很多。如果事情确如两人所说,那孙家除了激怒南景明绝不会有任何收获。而孙家与实力不逊于自己的落花城南氏交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孙家那老混蛋的肮脏事谁不知道?!家主当然不同意了。可那老王八竟然当场翻脸了,说什么,自己帮着南氏把亲家都得罪了,结果咱们城主把他的老脸往地上踩。当场放话,说要么拿经脉图赔礼,要么答应求亲。如果两个都不答应,他豁出去身死族灭,也要带上人马来落花城用刀子讨公道。笑言你说,这他娘的不是挑衅下战书吗?!”麻头拍着大腿说道。
“既然如此,怎么求亲的队伍又来了?难道说家主答应了?!”谭笑言问。
“还没……那天孙家父子当场掀了桌子,连夜回了铁沙城,第二天城主也出城了。本来有人说城主找了几个北域的修炼宗门,调节说项之后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前几天,又突然传出消息,说事情还没完……”小来福叹了口气。
“还没完?”
小来福点点头。
“听说孙家多给一个选择,在落花城擂台赌斗一场,看南氏和孙家两方哪家的后辈更出色,更配当未来落花城的城主……今天孙家的孙克爽已经进城了,并且在城中放话,如果咱们南氏拒绝赌斗,那经脉图和小姐,他总要带走一样。”
麻头的眉毛已经拧成了八字,“孙家那个小屠手,听说元力修为已经到了三重巅峰,距离登上武者修为的第四层楼也没剩下几级台阶了,即便是大少爷身体无恙都不一定是对手,二少爷虽然也是元力三重,但听说只是刚刚登上三层楼。至于咱们南氏其他的晚辈子弟,更是拿不出手,便是答应了赌斗,胜算估计也不大。怎么就没有利害的异兽去咬死孙家那一窝大小王八……”
谭笑言一边听着麻头和小来福气呼呼地咒骂,一边梳理着听到的信息。
事关自己视为遮雨伞的南氏,谭笑言锁眉深思,时而抿嘴时而摇头,他没有发现,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这处在南府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废院子已经升起的浓浓的白雾,小来福和麻头两人也没了声音,只有小火炉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许久之后,谭笑言喃喃道:“铁沙城这孙家……还真是歹毒啊……”
“哦?歹毒在何处?”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谭笑言耳边。
谭笑言猛地回过神。
大雾弥漫,马老的院子本不算远,但仅仅依稀看得到一个轮廓。小来福和麻头两个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了假山上,看着两人的胸膛随着呼吸的韵律起伏,像是睡着了。
谭笑言的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少女,披着大红斗篷、模样稍大几岁的正是南府的大小姐南湘,而一身素衣忙着吃火锅的正是那个神出鬼没、总是吃霸王餐的女童。
南湘也许是听到了之前谭笑言和麻头、小来福说话的内容,此时双眼通红,满脸委屈,俏丽的小脸上划着两道泪痕。
少女含泪,比故作楚楚可怜的美女更让人揪心。
谭笑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除了违心地安慰不论说什么,对面前的小姑娘都是一种伤害。
而类似“没关系”、“放心吧”这类的为了安慰而安慰的说辞,除了能帮自己摆脱现在的尴尬、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唯一的效果不过是让日后小姑娘失望的时候更伤心一些罢了。
南湘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涌出眼眶,双唇颤抖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但不知为何却始终坐在自己的身旁一动不动。
“那两个小家伙被老身施了元法,睡过去了……”冷面女童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说道,“这丫头也被定了神,但六感无碍。之前看你沉思了许久,想到了什么?说给这丫头听听,毕竟是她的事嘛。”
老身?!谭笑言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