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阳光穿过林间,陈桑从冥想的姿势苏醒,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正在保养十字弓的琳赛。
属于猎魔人的日常工作很枯燥。
每天保养武器装备、检查药水是否变质失效,都还只是基础,更令人心烦的是在泥巴没过靴子的沼泽里与水鬼之类的怪物战斗,钻到臭气熏天的怪物巢穴里设下陷阱埋伏数个小时,狩魔成功后带着一身伤回去,还要跟那些纠缠不清的平民们为了几个金索尔讨价还价……
以上均来自某位暂时负责管理学院的老猎魔人,倒苦水时诉说的亲身经历。
陈桑倒是不在乎这些。
对他而言,猎魔人这一职业和经过试炼后发生突变的身体,确实非常有趣,但不意味着他就要一辈子吊死在这棵树上。
等到把学院里传授的知识学习的差不多了,他就会以独立猎魔人或者什么雇佣兵游侠之类的身份,在这个异世界自由地探索旅行。
占山为王收取过路费的行为格调太低,但实在缺钱的时候,他也完全不介意扮演一下戏剧里劫富济贫的侠盗。
“阿尔德。”
调动些微魔力,陈桑比出法印的手势,将几棵青草上的露水震落,而青草本身却丝毫无损。
关于气血和魔力的猜想,他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利用自己纯熟的气血搬运之法调动附着在身体中的魔力,施展法印自然是一试就成功,让三位科班出身的年轻猎魔人大呼奇迹。
可惜这不代表他对于魔力的感应有多灵敏。
实际上,在罗兰的提议下,陈桑特地尝试了术士们使用的入门冥想法,却连入静禅定的门槛都进不去,身体中隐隐泛起的不适和恶心感证明了猎魔人没办法使用术士的修行方法,更不要说凝聚精神力外放,去感应什么玄乎的魔力和混沌能量了。
所以这整整一晚,他都在熟悉刚刚学到的阿尔德之印。
如何更快速地释放法印,多少气血搬运带来的魔力会产生多大的威力,有没有节约消耗的可能,这些都是陈桑试验的项目。
如果将气血与魔力的结合延伸开来,或许还能试着通过修炼内气的办法,用魔力循环代替内气来构筑丹田和经脉,在这个世界完成另类的内功修行。
可惜武道分析系统中,仍然没有弹出他习得技能的提示,所以就算他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还保留着1点特质点,也不能用来提高对法印力量的理解。
摸透魔力对身体的影响之前,陈桑不太可能贸然去尝试这种作死行为。
看来这种粗浅残缺的法印,还不能算作是一门被录入系统的技能,恐怕要等到他习得全部的法印,加以归纳总结,才会变成完整的技能。
“你醒了。”
“嗯。”
开始用研磨石修整剑刃的琳赛,与陈桑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这样坐着冥想一晚上不累吗?”
“习惯就好。”
“我可习惯不了,睡觉难道不舒服?”
“因人而异吧。用冥想的方式代替睡眠,最开始会很困难,如果冥想入静的功夫不够深,还可能会因为缺乏真正的睡眠而导致身体机能的紊乱和退步。”
“我知道,乔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念叨这些,说是长期冥想比锻炼剑术更有助于培养猎魔人的感官和心境。”对着阳光,琳赛吹去剑刃上的少许屑末,眯着眼校正刃口的角度。“不过乔今年已经一百五十五岁了,虽然老人家的经验之谈未必有错,但苛求年轻人都做到像他一样的地步,还是算了吧。”
“也是。”
陈桑点头肯定道。
“说起来,猎魔人都像他一样长寿?”
“哈,岂止,在真正猎魔人的行列里,乔可是个年轻人。”
琳赛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剑收入剑鞘。
“按照历史记载,最长寿的猎魔人活了三百多岁,比一个小型王国的寿命还要长,但他最后还是死在了战斗中。换而言之,从来都没有坐着摇椅在壁炉旁寿终正寝的猎魔人,所以也就没人知道猎魔人到底能活多长。”
“这么说来,猎魔人的结局都不怎么样。”
“不一定,你也要看跟谁相比。”
琳赛站起身,扭了扭坐在篝火旁数个小时变得有些僵硬的腰肢,舒展手臂和修长的双腿。
几缕散开的金发让她脸颊有些微痒,不得已解开头绳,再将长发拢在手中,扎成一束,在晨光下闪耀着令人心动的明媚色泽。
“脑满肥肠的贵族和富商,享受着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优渥生活,但面对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他们也只能在百年内乖乖躺入墓穴;像枯草一样卑微的贫民,整日在田地里刨食,清苦一辈子,最后还要把血汗都供养给所谓的上流社会,这种命运的悲惨更是无需多言。”
“相比起来,猎魔人有着悠长的生命,强健的身躯,自由自在的生活,代价只是要跟怪物厮杀一辈子罢了。你难道听说过有哪个猎魔人,抱怨自己身为猎魔人的身份吗?”
“或许是他们明白抱怨并没有什么用吧。”
陈桑耸肩说道。
“被人们排斥,视为异类,永远只能生活在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与怪物战斗,一生不得善终。那些被意外律送来的孩子们,经历种种残酷的试炼,幸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怎么都不可能希望自己继续面对这样的人生。”
“但他们既然已经融入不了正常人的社会,如果再排斥猎魔人的生活,这世上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你说的也对。”
琳赛没有驳斥他的观点,反倒洒脱地说道。
“抱怨也没有用啊,更何况像我这种人,是主动选择这条道路的。”
“而那些贵族家系抛出来的弃子——啊,菲尔德,我不是在针对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些人的人生道路本来就没得选,区别只是悲惨和更悲惨。至于意外律带来的大部分意外之子,维休斯,你听过一个关于意外之子的笑话吗?”
“什么?”
“‘不是要金索尔就好。意外之子?我一年生一个啊……还是你指什么其他东西?’”
琳赛压低嗓门,将猎魔人要求根据意外律获得报酬时,一个愚昧且普通的中世纪平民形象模仿地活灵活现。
“……”
陈桑无言以对。
确实,他还是在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眼光看待事物。
“总之就是这样,”不管他笑没笑,反正琳赛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担忧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的当事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还是别瞎操心了。”
她拍了拍手,结束这场闲聊,示意正在一旁打瞌睡的罗兰振作精神。
“嘿,罗兰!别睡觉了,认真点。”
“今天一定要把委托里描述的怪物找到,我可不想在森林里再待一个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