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之所治大水七[2]，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3]，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4]，风涛晦冥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
吾兄晦叔为人慷慨[5]，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6]，然其胸中亦已壮矣。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捨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而方规地为池[7]，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盖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8]？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
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注释】
[1]游鯈亭：亭名。
[2]禹之所治大水七：据传说夏禹主要根治了七条大河，即弱水、黑水、河、漾、江、沇、淮。
[3]沅：指沅水；湘：即湘水。
[4]其为汪洋句：它的水势浩大，乃是蛟龙等动物的凭借。
[5]吾兄晦叔：指其兄长欧阳昺。
[6]困於位卑句：因地位卑下而窘困，无所用于世而年老。
[7]规地为池句：量地凿池、方圆不过数丈，在上面修造亭台，反而以为快乐，为什么呢？
[8]然则水波之涟漪句：然而水波荡漾，鱼儿上下游动，它们自得其乐，这与庄周对惠施说的濠梁下游鱼之乐又有什么不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