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修补的老船在扬起帆后,和往日一样启航了。没想到五十年过去了这艘旧船还能毫不困难地航行,可以想到在这期间它一定是受到了细致的照料。
然而逆水行舟,绝非易事。涼江水面宽阔,并且由于涼江大坝的存在,在前往涼安城这一段水势并不算猛。但即便如此,如此大船在自身没有动力驱动的前提下,想要行进仍旧不简单。
诺构在岸边随船同行,时快时慢;有时他甚至要停下来等一会,等待船舶追上自己的步伐。但有时,当船前进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的时候,江面会突然刮起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风,有力地将船帆撑起,推动船只前行。
每每到这种时候,船夫兄弟二人都会惊讶不已:这样奇怪的风他们从未见过;而吕稚名也心中奇怪,因为这风总是在他内心焦急的时候吹来,仿佛上天洞察了他的心意似的,安抚着他焦虑的内心。
且说这船夫二人。
两人都是黝黑的皮肤和短短的卷发,长相相似,一看就是兄弟。看他们的体态都是仲广人,吕稚名推测他们就是自己来时所雇佣的船夫的子孙。
一经确认,果不其然。两兄弟分别叫珺和琦,像船夫这样较为卑微的职业,很多人是没有姓氏的。
他们的爷爷,老船夫名叫镌,在当年是来往涼江的一把好手,不论多么恶劣的天气都能照样行船,且不会耽误日程,人称“江翁老镌”。
吕稚名当时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花钱雇佣他为船夫之长,日夜兼程将自己送往涼安。抵达涼安后,吕稚名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因为要报弑父之仇;不成想这一去就是五十年。
想来当年的老镌如今应当也已是耄耋老人,却依旧遵守着当年的承诺,世代等在这涼安的渡口。
路上,珺琦两兄弟向吕稚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吕稚名离开的时候,曾给镌留下一大笔钱财。拿到这笔钱的镌起初并不想将其据为己有,而打算等吕稚名回来后归还与他;但若自己拒收又怕他不能安心前往,因此暂且将钱财保管着。
但是一天、十天、半个月过去,吕稚名依旧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老镌心生忧虑,又想到自己留在浚洲的一家老小,饥荒刚刚结束,恐怕难以维生。
无奈之下,他分了一些钱财给同行的船夫,让他们留在涼安渡口等待吕稚名;自己又在涼安买下了一处小的住所,将大多数钱藏于其中,便启程回到了浚洲。
靠着吕稚名给自己的财产,他轻松地安顿好了家人。
随后,老镌再次踏上前往涼安的旅程,并带上了自己的儿子、晶。
在那之后父子二人便轮流来往于涼江之上,时刻保证其中一人在涼安渡口等待着吕稚名的归来。古人云“一诺千金”,也不过如此。
再后来,老镌年事渐高,无法再行船;他便再三嘱托儿孙要信守这一约定,等待吕稚名回来。因为在饥荒年代,自己家正是靠着吕稚名所给的钱财才得以安稳度日,并在之后也衣食无忧。当年藏起来的金币,老镌从未再取出用过。
至于珺琦两兄弟,按照老镌的说法,只有等到他死之前才会告诉晶埋藏的位置,而要再等晶老死的时候他们才能得到那笔钱。
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脸色;看起来不靠自己所给的钱,老镌一家也生活得不错。
话虽如此,做了点好事心里总归是开心的;这一家人的忠义又让他备受感动。因此吕稚名决定在前往回家的同时,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老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