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琴蹑手蹑脚为彭向东端来一盏热气腾腾的浓茶,随即也在周遭寻了个位子坐下。
这些年相处下来,姐妹俩早摸清了彭向东平时的习性与爱好。
义父平时非常容易出汗,于是每天需要补充大量水分,凉透了的茶水就是他的最爱。
每日清晨,妹妹柳海燕就会早早泡好茶水,足以供其一日之需。
而午饭晚饭后,则需要一盏滚烫浓茶,义父曾说,他爱饮食,尤其是肉食,饭后热茶能解油腻清肠胃。
彭向东喝了半碗茶水,见众人皆至,说道:“今晚我就将回家,有几件事需要处理,我不在,这里就由老林,”彭向东向旁边那位四十来岁的男子扬了扬头,老林忙点头应是。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连我儿子都懂事了何况你们呢,现在好生钻研技艺,有了本事到哪了都有口饭吃,到时候有能耐了要去外面闯荡发大财,师父绝不拦你们,我巴不得你们各个有出息,将来我老了,讨不了吃食,我还望着来找你们打打秋风!”
彭向东话刚落,徒弟们就鼓噪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无非是有我一口吃食就不会让您老饿着,师父正值壮年技艺高深,有儿有女将来自是享不尽的富贵云云。
彭向东笑了笑,这么多年闯荡,虽说没能博个功名富贵,但也见识了不少世面,看尽了人情冷暖,连养的儿子有时候都对其不管不顾,难道还能指望一群徒弟给你养老送终?
彭向东暗骂了一句这世道,心里清楚的很,这人呐,长大了只能靠自己,除了家财万贯的世家豪族或官宦之家能有族人依托照应,不然终日只能为了生计奔波忙碌。
彭向东见他们越说越带劲,扯着劲的表着忠心,越说越不沾边拍了,拍桌子,世界安静下来。
彭向东平时威严甚重,此刻无人敢喧哗,清清嗓子道:“我就说这一点,没别的事情,都下去休息了吧,柳大柳二等等,我有话跟你们说,”于是众人起身问好后皆一一离去,只剩下两女。
见没了旁人,两人忙跑过来,一个在背后按脑门,一个捏着小腿,毕竟经常干粗活,力道不小,让人颇为惬意。
按了片刻,彭向东示意停手,姐妹俩忙端坐在凳子上,腰背笔挺。
“说说吧,都有什么打算,以前呢,叫你们读书,我还是费了些脸面让你们到女院读书,结果读了一期,次次测试高居倒数前三,你们也没了脸面,就跟在我身边摸爬打滚,”彭向东面露追忆,看着姐妹俩,不经意这么快就长成大姑娘了,当初一起被编为团练的袍泽,清水保卫战结束后,中军营守备团练除了战死的和缺胳膊少腿的,还剩二十多个,除了这几年战死边疆或外域的几人,余下的就自己混的最差劲。
咂咂嘴,拉回思绪,问道:“老大满十五了吧?”
柳海琴点点头,“满了一个多月了”
“老二呢?”
“满了十四两个多月了”
彭向东点点头,踌躇了下,又道:“你们也不小了,有没有心上人?给为父说说?”
姐妹俩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话语,彭向东知道此次回去,若是按照原来的办法,恐怕再也回不来,自己虽不惧生死,但两个身世可怜的义女,他倒是想先安排好,以后他不在了,也好有个着落。
见俩人半响不吱声,彭向东不由向俩人望去,不想姑娘们早已泪流满面在低声啜泣。
彭向东慌了神,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只能赶紧掏出手帕给俩人擦拭泪水。
可俩人不出声,只是默默抽泣,那泪珠如同不要钱的雨水,不断从脸庞滚落,彭向东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索性不说话,抱着抱着膀子看着哭啼啼的二人。
或是累了,又或者流尽了今日的泪水,俩人逐渐停了泪水,只是低着头。
“我记得我表姐,15岁成的婚,我当年从小订的娃娃亲,16也成了家,当然,如今有些人有些地方成婚是要晚那么一点,但是呢,也可以订婚了不是?”
柳海琴声音低沉,言语里满是悲伤:“阿爹,这是不准备要我和二丫了吗?”
柳海燕一听,哇的哭了出来吓了彭向东一跳,连忙拉过二人,摸着俩人头发道:“怎么啦,阿爹只是随便问问,你们别多想,当年我能把你们抱回来,就不会丢弃你们!我呢,有些事要回去,很快就能回来的。”
柳海燕拉着他的手说到:“当年我和阿姐与祖婆在家,那天阿爹和阿妈匆匆回来,告诉我和阿姐听祖婆的话,说他们有些事,很快就回来,结果他们再没有回来!”
彭向东满心感慨,丫头他们父母本为清水县当地治安所治安员,在战营不在,守备部队被叛军主力一举歼灭的情况下,县守不得不令衙役与当地各治安所出战,下一级动员令,清水县县城所有十五以上,六十以下者男女皆召集为团练,由治安员为基层军官,组成五个守备营死守清水县。
他们父亲就是彭向东所在中军营左司第二都的都头,在最后守卫武备库时战死。
伤好后听幸存下来的人听了她家状况,父母皆亡,祖婆也老死,只留下一对不满十岁的女儿,彭向东有恩必报,柳都头几次在战场上救过其性命,于是找到两个女孩寄宿的亲戚家,说明来意,很是顺利的接走二人,并到当地县衙开了证明,回老家岔县为二人落了户籍。
彭向东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也不想谎言以对,只是坐在那里摸着两个姑娘的头发。
半响,还是柳海琴说到:“阿爹,你要去做甚只管去做,我和阿妹虽然读书不行,但还是明道理,义父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道理,我和阿妹今晚就跟阿爹归家,家中有片果树,阿母一人在家操持还要抚养小妹,我与阿妹回家,也能为家里料理些许家务,盼阿爹早日归来。”
说完,与柳海燕眼巴巴望着彭向东。
彭向东略微思量,说道:“种地,很苦的。”
“不怕!,”异口同声!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房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