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有一些情感,哪怕被封尘多年,经过岁月洗礼到斑驳甚至遗忘。也许某个时间某个夜晚它也总会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顷刻之间的悲伤好似恶鬼要把人吞吃殆尽。
任秋宁的话语没有多么撕心裂肺,也并非步步紧逼,她只是轻轻得陈述着,一字一句却如同钢铁浇筑的重锤敲在我的心头。
我只得在她身边坐下,小声在她耳边小声安慰。
“其实我没事的,昨天的事情我会慢慢和你解释。”
我把任秋宁的肩膀小心挽到胸前,怕她再像出租车里一般回避,我还做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就像曾经那几个逗猫回家的少年们。
任秋宁终于是没有抗拒,迎合着我的力道整个身子倒入我的胸膛。
少女独有的味道猛然撞进我的感官,我的鼻翼几乎能够触碰到任秋宁的头发,如此轻盈而简单的水果般的味道,和砂糖那种精灵一般让人沉醉的感觉并不相同,也不是单纯的洗发水或沐浴露的气息,连同着妙龄女子刚刚发育的动人躯体,那是还抽泣中练练摆动的温热躯体。
我几乎就要后退闪躲,可是怀中少女却把自己的脑袋和身躯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我犹豫了一瞬间,便终于又能回归常态一般迎接任秋宁的拥抱,一只手搂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背部。
“哥...为什么你老是独自做决定呢?”
任秋宁终于哭够了,可怜兮兮得从我怀中探出小脑袋。
“之前母亲出国前明明说好是带走我们两个的,登机前一天晚上为什么你要私自决定留下......”
“这次也是,你老是这样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你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很高尚吗?”
“我...”
我几乎又要想起那一个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坏的决定。
“当时......当时我觉得他很可怜嘛,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又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一个晚上跪在家门之外没有争辩一句......”
“分明是他活该!”
任秋宁打断我的话。
“妈妈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他却从不知道珍惜,对这种人的怜悯根本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任秋宁的气势真的很像我们的母亲,生气起来能瞬间变成一只随时吃了人的小老虎,不给人喘息机会,同时哭泣和开心也几乎不带心机,终归是普通的性情使然的女孩。
“你不懂...我是害怕。
你总是知道我是那么胆小,那么脆弱。害怕和他一样什么都想争,什么都想紧紧握进手中,结果最后落得什么都失去的下场。”
我叹了一口气,当年的愤怒却是再没办法找回来,心中空落落的,仅存心间的只是不尽后悔。
“我是如此期待着,憧憬着如果我失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拉我一把...”
“结果那个男人最后还不是丢下哥你逃走了,他根本是记不住别人付出的家伙。”
任秋宁愤愤不已。
哭红的眼睛眨呀眨,兀然之间又有泪水要掉下来。
“他根本就是一个赌徒,赌哪怕我们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但也会因为他的补救会有人留下来证明他的存在。”
少女仿佛生着很大的气,却不知是针对父亲还是我。
“阿零。
你其实根本都不知道,其实母亲一开始想带走的就是你。”
任秋宁有些不甘着想对我说些什么。
“是吗。”
我几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当年那么优秀,那么善良,没有人不喜欢你,无论作为兄长也好作为儿子也好,哪怕是作为朋友亦或者同学都是那么完美。”
“在RB呆了很久我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商量就是我留在国内,而你跟随母亲。”
“嗯...其实我也差不多能够猜到......”
“不,你不懂的,那是因为母亲能在你身上看见那个男人最一开始的模样,她一直都没有发觉,自己是多么爱那个人。”
我苦笑,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小时候母亲很喜欢我是事实,让任秋宁跟随母亲出国其实也是我一手促使的。
“结果你让母亲改了主意,争取一定要把我们两个都从那个男人身边带走。又在最后登机之前,私自决定自己留下......”
任秋宁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禁抽泣起来,在我的胸前捶打。
“我......是我错了。”
看着眼前的少女完全依赖着自己的样子,任秋宁的情绪几乎也感染到了自己,让我感到莫名地悲伤,话到嘴边,明明三年里面想到了无数相间的时候解释的言语,明明有好多好多话可以说,有义愤填膺有肝肠寸断有咬牙切齿...
但是最后却都没有道出来。
变成了一句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抱歉。
被伤害过的人听再多安慰的言语也不会更改已经既定的事实,我几乎已经想不到更好的解释,我是那么心疼怀中那个依然依赖着我的孩子。
我完全辜负了她的期待,我再也回不到三年前做一次选择。
“秋宁,三年过去还是那么爱哭。”
我学习砂糖的手法,小心的拍打少女的后背,让她的呼吸能够均匀下来。
“我热的水已经快好了,坐飞机回来又转车你一定很累了吧,洗一个澡然后去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你的房间。”
话闭我就要起身。
却被少女用手紧紧拽住,我刚下说些什么,却被少女打断了。
“阿零你根本没有错。”
她带着哭腔,却又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上面的言语。脸蛋几乎都被哭花了的样子直勾勾却又携带几分愤怒,让人看着不由得觉得好笑。
我却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一定还记得我当时是那么高傲,那么自认不凡,所以现在回来的你看见我这副悲惨的模样,感觉到是自己抢走了属于我的未来,所以便为我感到不甘,是吗?”
我轻轻为她抹去眼眶将要滴下的泪珠。
“傻孩子。”
“我知道你想要安慰我,可是这对我来说并不是救赎,也许只会让我更加难受,难受我对你们,特别是对你倾注了太多我自以为的,极端自私的爱意。”
“总是被伤害最多的人的才越怕自己在不经意直接就伤害了他人。”
“但是怎么可能有永无法被伤害的人呢?”
我笑了笑。
“我们坚定而努力的为自己而活着,就是对那些曾经想要保护我们不受伤害的人最好的善待。”
任秋宁呆呆看着我。
突然一个噗叽笑了出来,泪水下面是终于浮现起来的酒窝,那么好看那么美丽,我几乎又回到了分别之前的夜晚。
“阿零你根本就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臭屁,讲起大道理起来一点都没有感染力。”
任秋宁抿着嘴唇瞪着我。
我没有注意到来自眼前少女的取笑,却只是看着她的笑意。
就觉得心情愉悦,再多的往事和不甘,一瞬间都因此随风飘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