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抑制不住情绪,在心里大喊,我答应你,我一定要做到!可不知为何我完全不再敢看他的那双眼睛。
之前那个露出爪牙,凶相毕露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这时突然人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衣袖。
是任秋宁。
她朝我摇了摇头,神色之中透出不忍。
我愣神刹那,终究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收起那副造作的表情,回复正常的语态。
“阿森,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稍正起胸,收回腹,拉起任秋宁径直走进门内。
一声极为小声的道谢声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不再看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不是因为不敢看,而是没有必要再看。
......
房屋正厅的木质沙发散发的气味极其好闻,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老旧书本翻开那种淡淡的墨水味道。
我不得不坐在这里打发时间——真的没有想到偌大的这么一件房屋竟然只有一个浴室,听阿森说其实西侧屋子也有,不过那是梁老起居的地方,管理那边事宜的人是阿林,他自己并没有那边的钥匙......
委婉表明自己多等也无妨之后,阿森便先带任秋宁去领毛巾等一系列洗漱用品,再去位于二楼东侧的洗浴室,于是这片空旷的场地之内忽然安静下来。
我自顾自做了个鬼脸,心说哪怕你有钥匙我也不敢去好吗?
想起来梁老那喜怒无常,不怒自威的模样,我就浑身不太对劲,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老唐的感觉,终于知道了那种合不来的气氛源自于何处。
他们都对于我有着超出常人的期待,那些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正视属于任零的某一个侧面。
我终究不太愿意承认,也不敢去正视那些东西。
这种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受.....
我坐的地方刚好对着一排连同通室外的窗户,一层不染的木雕窗叶之后,是一片幽深的黑暗,几乎还能听见蝉鸣的声音,灼热的气浪伴着晚风顺着床沿的缝隙,悄无声息的灌进了室内。
江海初夏的夜晚也开始闷热起来,仿佛置身于一座巨大的桑拿房中,全身被浸泡在蒸气里,呼吸都变得炽热起来。
好在这沙发是真的凉快,如果不是木质那股子特有的味道,我几乎会以为这是一方久置与地下的石质品。它摸起来顺滑而冰凉,却不刺骨,带着些许凉意,好像能够祛除我一天挤压在心底的焦躁不安。我的困意很久没有那么强烈了,这几天尤为明显——家里蹲选手的我经常处于用脑和体力运动极不平均的生活之中,失眠多梦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这两天我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流的血也太多,隐隐作痛的食指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但还能看见里面殷红的血痕。
不出两三天,就已经报废了两根手指了啊,我看着自己的手,心道不妙。
如果不是烤肉店之中是一场闹剧,恐怕现状只会更加凄惨,我静静的想着,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这个时候我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其实早在砂糖车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困了,当时没有办法睡着,固然有那车子排风扇对着我耳朵嘶叫的缘故。
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我也明白砂糖可能也有不少想对我说的话,譬如是我对于岑兰梓告白的解释,亦或者是有关明天回见穆莜莜的事宜。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在询问关于我的问题......这一切根本不应当变成这个模样,我用手罩住自己的眼睛,大厅正上方对着光线是那么惹人厌烦。我想到砂糖对我说的话,还有穆莜莜上车之前对我的交代,几乎就想一下子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
仿佛砂糖就在我的面前,她朝我微笑,就像不食烟火的仙子那般一下子闯进了我的梦境。
别这样啦。
我朝梦中的砂糖摆了摆手,我在现实里面就已经很累了,梦里面你该不会也要教训我吧?
深紫色长裙的少女并没有因为我的手势而离去,她还是和现实之中的一模一样,从来不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就像阿森说的那样,她太倔强了,倔强到了偏激的程度,包括对自己也是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属于梁萸沙身上的味道钻进我的意识,温润秀丽的眉睫按理来说不应该出自于这样一种性格的孩子身上。
她不光没有离去,还离我愈来愈近......
我苦笑着看着她,想要说话,却被一双手捂住嘴唇。
难不成我的潜意识之中,还是想着和砂糖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么......我有点痛恨这般下贱的自己,却仍然希望着,憧憬着这样的梦境能够持续下去,不再醒来。
如果梁萸沙是一个普通家世的少女,如果没有穆莜莜的发难。
我终究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她很漂亮,成绩优秀,班级中人缘更是上乘,面对我的时候那真实的性格除了自我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这最大的问题。
压根不是在砂糖身上,而是在我的这一边。
我何德何能配得上这般的孩子呢?
无论是谁都好,其实我都明白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我的毛病远比日常之中看见的多。我也会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接受,这样的梦有一天终究会醒来。
我太怯懦了,怯懦到根本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感放在一切要素之前。
光是这一点,我就完全配不上梁萸沙和穆莜莜,她们敢爱敢恨,发现他人的闪光点根本毫不吝啬的加以最崇高的赞赏,这通常是自信着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我做不到的,我害怕做到。
就像我害怕,三年前任秋宁因为我专断的勇气而被迫离开江海一样。
梦中砂糖离我已经很近了,或者说太近了,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就像之前很多时候那样。她的面颊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纤长的睫毛似乎就要刺入我的双眼,我用尽全身力气把面前的那个身影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