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里弥漫起来的冷雾,墙角垂落几枝蔷薇花,花叶凋零,烛光淡淡,还没有彻底亮透的清晨,灰霾散去,窗棂外投出一丝清亮的日光,青石板上斜斜地投下一小圈阴影,门前红柿子树结着灯笼,门檐生草,木板陈旧。
在母亲的呵斥声,床上鼓起一小团,榆辞挣扎了一下,终是睡眼朦胧的起来了。
刚穿好衣服,她趴着玻璃窗前,穿着两只颜色不同的毛袜,裹着蓝白色的校服,忍不住哈了一口热气,又用手指在白色水蒸气画了一个不太高兴的表情笑脸,不消片刻又渐渐褪去,玻璃窗便又显现出她那张犹如在大雪夜净透的脸。
桃花眼,明眸皓齿,灿烂又明艳。
她最喜欢的就是自己这张脸。
她也的确生得很好看。
而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老榆同志。
曾在一条论坛上特别火,有一个网友的匿名提问————小时候听见别人说什么话会觉得很绝望。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回答当中,有一个“唐三最帅”的网友回答点击量破万,这位用户的回答是:别人都说你长得跟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许是这句话太过于直击人心,又或是勾起不少网友们的伤心事,不出五天,这条回答点击量破万,下面一堆网友留言,几乎是悲伤逆流成河,整个评论区都被怨气和眼泪给淹没,“唐三最帅”的用户也在一堆留言里面遨游。
查看生物书,上面说,人的体内有23对染色体,其中有22对为常染色体,剩下的1对则为性染色体,在生物学上,女性体内染色体细胞为xx,男性为xY。进行结合之后,它们会将各自携带的染色体内的基因进行结合,形成新的染色体基因。
榆辞是生物文盲,她看不懂。
简单来说,儿子一般像妈妈,女儿一般像爸爸。
打个比方来说,爸爸如果鼻子很高,那女儿的鼻梁应该也不会很低,妈妈如果是双眼皮,那么儿子应该也是双眼皮。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
别人家都是爸爸长得粗糙,妈妈貌美如花,他们老榆家则相反,她爸老榆虽然不比当年,可听说是小镇上十里八乡的大帅哥,腰细腿长,玉树临风,身高一米八,她妈原名姜棠,一米五八,方脸杏眼,只会热牛奶,炒咸菜豆腐干,蒸黑皮大馒头,温柔贤淑这个形容词几乎跟她不沾边。
最关键的是,从十六岁开始,她就开始掉头发,所以到了现在三十多岁,头发少得可怜,洗完头,头发都是贴在头皮上的。
榆辞之所以知道这个论坛匿名提问,原因在于这个“唐三最帅”是她弟。
她弟榆寒池完美遗传了榆母的基因,据说出生的时候,吓哭了接生的小护士,就连一贯见过大风大浪的医生也龇牙咧嘴的挣扎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形容词,这孩子长得跟导弹似的,大头大脸小眼睛,黑不溜秋,跟饼似的,一看就好生养。
榆父榆母到现在都还一直很担心他以后会娶不到老婆。
要求一年比一年低,甚至从女的就行,到了男的也行,只要对方人品不错。
而她就很不一样,完美遗传了榆父的基因。
想到这些,五官精致的少女撑着下巴,乌发如雾蓬松,冲着雾蒙蒙的彩色玻璃窗眨了眨眼,颇为狡黠,又忍不住笑了,一笑,眉眼弯弯,嘴角又荡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一瞬间,连带着窗边的蔷薇花都暗淡,失了颜色。
榆母系着围裙,端出几道开胃小菜和她的招牌大黑皮馒头,摆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厨房热牛奶,简直没眼看,忍不住摇头,叹气道:“你要是把你那臭美的劲放在学习上,估计都能得个第一。”
榆辞一张明艳小脸瞬间耷拉下来,转过头去,仿佛生活再也没有了希望:“妈,你又开始了。”
榆母不说了,面带不屑,甩给她一个白眼。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窗前蔷薇花被碰落一地,似乎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宛如一只柔软的大白猫,钻进了那道残墙。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四合院里突然传出一声躁动,“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打碎了瓷器,破碎一地的声音刺破了平静的小院,家家户户的窗户都亮起来,旋即,依稀是女人尖利的呵斥声,男人的打骂声,走动的声音,在这寂寞又冷清的小院子里即将酝酿出暴风雨前的平静。
榆辞一惊,心跳声猛然间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
榆母吓得打翻了面粉碗,面色惊慌,半个手背还有未干的面粉,她随意的往围裙上擦了一下,一边走一边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窗往外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外面这是怎么了?怎么动静那么大,是不是东柏妹夫又喝醉酒打他妹妹了。”
榆辞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右眼皮突突直跳:“听这动静不太像,以东柏叔叔的脾气,肯定不会纵容外人在他家打自己妹妹的。”
东柏叔他是榆父的好朋友,当过军人,受过伤,几年前退伍,只有一个妹妹,名字叫邱华,年轻时生得十分秀气,可惜眼睛不好使,看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被男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身,有了孩子,东柏叔本来打死不同意他们,实在无法,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个男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吹大话,结婚过后没几天就对邱华非打即骂,东柏叔听说之后,强行将他妹妹接回小镇,可她妹妹怎么也不听劝,满脑子、满嘴都是“情啊爱啊”,一哭二闹三上吊。
接回他妹妹没多久,那个男人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跟到这个小镇,跪在地上哭着求邱华的原谅,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没有下一次,东柏叔一直没同意,不让他带妹妹回去,那男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赖在东柏叔家里不走,整天装模作样,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男的是个出了名的窝里横,欺软怕硬,在邱华面前横行霸道,唯独就怕东柏叔,一个眼神都能被吓得连滚带爬。
让他在东柏叔面前打邱华,以东柏叔护妹的脾气,不把那男的打死都算是最好的结果,榆辞打死都不相信那男的会有这个勇气。
楼上传来起床的动静,亮起昏黄的灯,一条毛茸茸的大白狗犹如老鼠一样一头蹿了出来,伸着舌头扑到榆辞身边,一回头,便见台阶投下一道影子,榆父打着手电筒,披着一件外衣,戴着眼镜,头发微乱,一副温润如玉的富家公子模样,面色凝重的穿着拖鞋走下台阶。
台阶旁边放着一棵迎客松,暖色调的光线顺着洁白墙壁落到葱绿油亮的叶身,石灰刷得雪白,地面同墙上一样,贴的是细瓷方砖,昏黄色的灯影倾泻而下,落到男人的侧颜,轮廓极好,披着洁白的外衣,身姿挺拔,带着几分慵懒,一尘不染。
人家都说三十岁的男人,大多都是不修边幅,粗糙得很,可榆父却不是那样,自打榆辞记事起,记忆深处榆父都是一尘不染,一身贵气,玉树临风,皮相和骨相极佳的绝世大美人。
“外面是怎么了。”
榆父皱了皱眉,眼角尚带没能休息好的暗色,眼神直接掠过挤眉弄眼妄图吸引注意力的榆辞,到了榆母的身上,才带了几分暖色,“没事吧?”
然而榆母压根不正眼看他,好奇的朝窗外探头探脑,顺带着踮起脚,“这东柏家不会真出了什么问题吧,好想去凑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