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岐城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四面房屋幢幢,各种地摊商铺鳞次栉比,亦有吆喝声嘈杂不止。依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脚下步伐不自觉轻快许多。
到了,随着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进入视野,宗仁府已近在眼前。
依儿望了望这座不小的府衙,见那门口还有两个衙役执守。不由微微一叹,饶开到了另一边,找了处人烟稀少的角落,纵身一跃,便翻过了高高的红墙,落在里面。
既然现在成了钦犯,那还是不要惊动那些衙役为好。他索性无声无息地潜进来,直接去找馨饶峭问个清楚明白。
不知他人现在何处,先去正堂看看吧。依儿来过一次,便也就轻车熟路了。好在此时周围并没有丫鬟衙役经过,他一路顺利地来到了正堂门口。刚欲踏步而入,却听里面传来有些熟悉的人声,似在与人交谈。
还有其他人在?还不知里面是谁,以他现在身份,恐怕不好轻易现身。他赶紧撤回脚步,侧身隐在门边一侧细细聆听。
“国师大人屈尊远道而来,真让宗仁府蓬荜生辉!想必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请容下官一会设下酒宴,略表心意。”
这人声音低沉,依儿认得,是馨饶峭无疑了。
另一人开口道:“那便有劳馨大人了。不过此次前来,我是奉皇上旨意前来询问通缉要犯进展,还请大人如实相告。”
“既是皇上旨意,下官自然知无不言。只是钦犯众多,不知是哪一位这等重要,竟需国师大人亲自前来询问?”
那人淡道:“大人何必故作不知,自然是这些年来一直了无音讯的那个依儿了。我听闻此人与贵府小女素来交好。希望大人以皇命为重,不要因为一介草民而断送了自己前程为好。”
馨饶峭忙道:“国师哪里话,微臣万万不敢忤逆圣意,这些年一直竭尽全力探查,只可惜终是一无所获,只恐此人早已不再城中了,天下之大,要找一人实是不易!”
依儿听到这里,心中不免又惊又疑,原来自己真就成了朝廷要犯了。而且还是皇上亲自下旨要捉拿他,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重犯。他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罢?也从来没有跟朝廷产生半分瓜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这种悲凉田地了?
想不通他索性不去想了,还是继续听下去,说不准能听到什么眉目。
那人嗯了一声,似是不置可否。良久,又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将他的娘交给我,也好让我回京复命,不至于白来一趟。”
什么!依儿当下就恼了,他们寻自己不着,却要对娘不利。当真可恨!这就是朝廷的行事风格,一人做错事,便要牵连全家,他真是气得差点笑出来!
况且他什么都没做!
“这……”馨饶峭显然在犹豫。
“怎么,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吗?”
犹豫半响,馨饶峭言语间似乎透着一丝无奈:“好罢,国师身附皇命,下官自然倾力配合,一切就由国师做主。”
“如此便好!”那人语气登时愉悦不少:“大人放心,此次回京我必向圣上美言几句,相信他自然会明白大人的难处,不会怪罪于你的。”
“……如此便多谢国师了。”
哼!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依儿要是晚来几天,恐怕他娘就被抓走了。而他也算是明白了,他们将娘抓回皇宫,就是为了逼自己现身,到时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想得倒是很美!
再听下去恐怕也是徒增烦恼,他当即悄然转身,朝正堂后面的客房急急行去。他依稀记得娘所在的房间,此刻便要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万不能让他落入朝廷鹰犬手里!
好像……就是这一间罢?依儿驻步在一间青瓦红墙的房间面前看了又看。客房太多,长的又差不多,他七绕八绕找了一圈也拿不准,最后锁定在这一间与他映像中差不多方位的一间。
不作多想,他推门而入,探头一看,一眼便看见一位样貌熟悉的妇人正躺在房间侧面的一张木床上,似在熟睡。果然是这里!他激动不已的跑过去,一面轻轻摇着,一面又轻轻唤:“娘!醒醒!醒醒!”
妇人迷茫地睁开眼,呆呆看着他,半响才道:“儿啊?”
听着这一声唤,依儿激动得鼻尖一阵发酸:“娘,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不由分说便把妇人背起,疾步迈出客房。不想刚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一个纤细的身子。
“哎呀!”女子娇呼一声,应声倒地,手上本来端着一盆清水,也被仍飞,登时淋下,将她浇了个透。
“啊!对不起,你没事罢?”依儿急忙道歉,鉴于他背上背了个人,只能半俯下身体,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慢慢扶起身来。
女子埋怨地抬头看他,只见她面容端丽白皙,五官小巧精致,乌黑的眸子里莹莹发亮,似有无辜,又似有些气恼,细唇还有些微微上翘,长长的头发垂在肩上,上面不时有透亮的水珠滑过脸颊,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他握在手中的胳膊仿佛细若无骨,依儿一时有些发窘,忙又复道:“你……没事罢?”
女子怔怔地看他,忽而又看看他背上的妇人,忽然惊叫出声:“啊!你!你要……呜……呜……”
她还没叫完,就被依儿一把捂住小口,要是其他人闻声而来,那可就不妙了。
他只觉掌心里柔软细嫩温暖之感阵阵蠕动,心中不禁突突直跳,他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子。虽然以前和馨铃要好,但那时毕竟还小,不太懂男女之事,也没想过什么。后来见到沈烟儿,似乎隐约明白一些了,但她那种不出烟尘的清雅美丽,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视,而且她心里只有陆师兄一人,这是连依儿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现在他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不免让他心里频频悸动,她似乎是那么适宜,无论是出现的时机,还是她的样貌,又或是其他……
哎,我又在乱想些什么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暗骂自己一声,将这些自以为龌龊的想法统统赶出脑海,低声道:“只要你不叫,我就放开你,可好?”
女子无辜的眼神瞥了瞥她,呜呜两声,轻轻点头。
他慢慢松开手,女子果然不再叫了。他淡淡一笑:“方才真是抱歉了,姑娘可还好?”
女子皱眉白他了一眼,双臂微举:“哪里好了!你看,都湿透了!”
他下意识朝她身下看去,只见他被淋湿的青色衣衫紧紧贴上身上,曼妙的身材此时若影若现,他顿时更觉窘迫,忙强行移开视线,看向一边。
女子见他神色异样,不明所以,也不由向自己身下看去,登时一愣,面上不禁红了一片,立刻张嘴又想大叫。但她马上又想起什么,急忙猛地用两只小手掌捂住自己樱唇。这次反倒是她自己捂住自己了!
依儿见她这番慌乱无措的举动,倒显得特别俏皮可爱,不由失笑:“看来无事,那我便告辞了。”
见他要走,女子忙不迭道:“你,你等一下,那个……你背上……”
依儿别过头瞅了瞅背上妇人,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我是来带她走的。若是馨大人问起来,你就说依儿将他娘接走了,他自然会明白。”
她轻轻哦了一声,复又惊道:“依儿?你就是依儿吗?”
“呃?”依儿奇道,“你认识我?”
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老爷经常提起你,小姐也经常提起你!不过,他们每次一说总是一语带过,好像不愿多提。”
经常提,又愿不多说。他们这些做丫鬟的自然也不敢多问。因此这让她总觉得这个依儿神神秘秘的,不想今日却见到真人了,她心里没来由地竟有些激动。
“哦。”他道:“那代我向他们问好,情况特殊,便恕依儿无法相见了。”
说着,他默念心诀,唤出清风剑,纵身跃上,在女子目瞪口呆之下,化成一道残影,朝着天空疾射飞去。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望着眨眼间就已变成一个小黑点的他,久久不能相信。他,他走了?踩,踩着剑飞走了?神仙?
依儿正飞着,忽然心下一振,一种异常的压力来袭。灵觉已生的他,立刻生出警惕——后面有人跟踪他!
他朝身后望去,四周只是深蓝一片,不时有云彩掠过,并无半个人影。他更是骇然,这人偷偷跟在他身后却能让他发现不了,不知他是何目的,但修为必定不低。
拿捏不准是敌是友,他背上背着娘,在空中只怕不便,他心一沉,索性落了下去。
此地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极开阔之地,四下望不到边,土壤干裂,遍地枯黄的杂草丛生,到处是灰蒙蒙又死气沉沉的景象,连过往的风都干燥得让人极不舒服。估计是个人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但今日,终究还是有人来了。
依儿望着破空而来的那人,眉头不禁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