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会账之时,此前脸黑如锅底犹对齐宗若行径表示不满的老吴,竟流露出几分小娘子般的忸怩神态,问其何故,老吴嘟哝下嘴,声若蚊蝇地道:“小齐,我没带钱。”
齐宗若闻言哈哈大小,从身上寻摸出十来枚大钱,拍在桌脚高矮不一、晃荡不休的破烂客桌上,喊了一声:“小二,会账,多余的就当爷的赏钱!”
在牛坳乡这穷乡僻壤,摊子平日间却没甚生意,店老板根本不指靠其望养家糊口,更难得见这等打赏之人,忙不迭奔过来说了一连串感恩戴德的话。
齐宗若便随口问了下店老板,最近是否有生人来乡里,倒是鞠起了店老板的一把辛酸泪,他哀声叹气地道:“就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生人到访,平日间没事谁愿意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老吴犹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真没有?店老板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一拍脑袋,带了几分谄媚之色,笑道:“瞧我这脑子,今日小店不就迎来了您两位爷嘛。”
齐宗若和老吴无语,只得按既定想法,且去找三老问问,看看有无线索。两人将马栓在摊子后面的小山坡上吃草,叮嘱了几句,让店老板看顾几分,然后便沿着店老板指的路,自去寻人。
牛坳乡的三老是一个头发掉地没剩下几根的糟老头儿,姓郎,满脸褶子,一笑起来显得贼憨厚,老吴和齐宗若道明来意之后,他便代表牛坳乡一众官员对两位公干人员表示了热烈欢迎。
虽然只是隶属牛坳乡的基层官员,但郎老头觉得姿态还是要摆的,跌什么不能跌份儿不是。
尤其当人老尖马老滑的郎老头从老吴口中套出,那位容貌普通至极、稚气未脱的少年人是县尉大人的公子后,郎老头脸上的褶子便绽放成了一朵花。
对于老吴和齐宗若问的问题,郎老头显得很慎重,认真回忆过后,一开口便滴水不露,严谨无比,尽显大赢王朝基层公务人员的素质与涵养。
“这牛坳乡啊,却是再没人比我更熟悉乡里的人和事了。据我所知,这十天半个月以来,这牛坳乡百余户人家,没有一户人家有生人到访。”
“牛坳乡平日间少有外人,乡里却是连个供生人宿寝的地儿也没有。不过若是有人偷偷摸摸藏身,或者隐匿于山林丛中,却也非我能尽晓的事了。”
老吴微觉失望,开口问道:“老大人,那牛坳乡的乡民里,有没有一些经常往外跑,消息比较灵通的人?”郎老头闻言,微微迟疑。
齐宗若见状,起身施了一礼,道:“还望老大人不吝指点。”
郎老头略带一丝尴尬,呵呵笑道:“倒不是我有意隐瞒,乡里边却是有两人经常往外跑,一个是货郎,平日会到各个乡镇,走街串巷卖些个杂货,收拢些废品什么的。”
“还有就是我下面有一个亭长,却是任性豪侠、浪荡惯了的性子,十里八乡人面也广,平日里喜欢出去厮混一番,不过这两人都并非枉法之人,还望县衙追缉凶徒时明察,切莫累及无辜。”
郎老头却是一个有乡土意识的老头,知道不论对错先维护乡民几分,也难怪他在乡里边有如此威望,得以担任三老职务。
齐宗若对郎老头生出几分好感,想了想又问道,这两人近日的行径,和平日里是否有所不同?
郎老头脱口说道:“货郎倒还是如以前一般走街串巷。那亭长刘楔,咦?我却是有好些时日未曾见过他了,却是有些反常。”
齐宗若和老吴相视一眼,微觉振奋,隐隐有一丝感觉,他们离凶手似乎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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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沉,快到放衙时分。
齐宗若和吴悭二人回到江陵时本没那么晚,齐宗若却是中午没吃好,硬是拉着老吴到酒铺去吃了些东西才回衙。
此时巡捕房此时很热闹,执行寻访摸查任务的队伍大多已归来,众人正议论纷纷,说些彼此寻访摸查的情况。
有些人对自己摸查到的嫌疑人很具信心,感觉五十两白花花雪银在前方招手,自然得意洋洋、夸夸其谈。
有得意的,自然有失意的,那些自觉一无所获的人,要么闭口不言,要么打击奚落着那些具有神一般自信的同僚。
见齐吴二人走了进来,一个肥硕圆滚,将身上衙役制服糟践得不成样子的胖子当即打趣道。
“呦呵,这不是吴悭嘛,瞧这行色匆匆的,这摸查寻访却是够辛苦的,别不是跑去喝酒了吧!”众人哄堂大笑。
吴悭略微心虚,黑着张黑脸,故意瞅着胖子好一会儿,又转身看了两眼齐宗若,反击道:“胖刘,胆儿够肥啊,千万不要被打击报复了哦。”
众人哄堂大笑。
齐威见巡捕房闹腾得不成样子,正待呵斥几句,却见一名文吏走了进来,朝着齐威一礼,恭声道:“齐大人,县尊想听下案情进展,有请巡捕房一众同僚到西大厅议事。”
巡捕房霎时安静了下来,都将眼光转向县尉大人。
齐威怒道,瞅什么瞅,还不给我滚去西厅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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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銮阁传达的谕令,自也怠慢不得,由不得李斯不上心。
县尉以下,负责江陵县治安捕盗之事的一干僚属,都被县尊李斯唤来一起议事。
李斯听着下方众人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脸沉如水,冷声斥道:“巡捕房大十几号人,全体出动,一整天的功夫,就给我汇报这些个人云亦云的消息?”
见县令大人发怒,众人噤若寒蝉,大厅里寂静地一根针掉落在地也能听闻。
稍顷,李斯转向齐威,质问道:“为何两人一组?为何不让人实地探访?齐县尉,这江陵虽然不大,按照你这种用法,给再多的人手,却也是不够你用的;给你再多的时间,又能探查出什么结果来?”
齐威的脸色也很难看,不知道县尊大人又哪门子抽了风,他想了想,趋前一步,朝李斯解释道。
“大人,凶手泯灭人性,杀人如麻,属下担心僚属安危,因此下令寻访探查时两人一组,暗自摸查,切不可打草惊蛇,以应周全。如大人觉得属下行事畏首畏尾,尽可直接下令行事。”
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尤其是在儿子在场的时候,齐威的心情也不好,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平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