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你都是带着你那鼓鼓囊囊的百宝包,我笑着说。
远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因为每次都要给战友们带东西,外出一次可不容易。
然后,就开始讲他的一箩筐糗事。
先说他在军校给猪洗澡挨罚,一区队和二区队同时要给猪洗澡,他迟到了4分钟,人家二区队都干上了,本来他们队长就特爱面子,自己的学员就要比别的队的学员强。结果,这回区队长觉着没面子,说,你自己准备工具吧,一包洗衣粉,一把鞋刷子,6头猪,都归他了。远“呼哧呼哧”地猛刷了大半天。
第二天炊事班长找区队长,怎么给猪洗的澡,原来他洗澡的时候猪喝肥皂水喝多了,不但一呼气嘴能吐出肥皂泡儿,还拉肚子了。这下倒好,里里外外的都让他给清洁了。区队长气得直用手指头点他,罚给猪洗澡一个月。
我一想到他剃着光头,天天蹲在猪圈里,手拿一把鬃毛刷子无奈地给一群猪洗澡,而且是会吹泡泡的猪,那场景不想笑都难。
我看着他笑。
远顿了顿,歪着脑袋看看我。
我忽然想起那个接电话的区队长,就问,你上学的时候我有一次打电话还是你们区队长接的呢,他问我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的那个女朋友。
远鼓起嘴,瞪大眼,一副遭遇外星人的表情,说怎么可能呢?他哪儿来的女朋友?啊,想起来了,是他的女同学。
“可是区队长没跟我说过呀。”
远疑惑地抬了抬帽檐儿。
“你女同学挺关心你。”我顺口答了一句。
“我们班的同学有几个关系挺别好,5个女生4个男生,我上军校后她们有时会打个电话,或者去学校找我玩。你别误会,不是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我根本就没交过女朋友。我们队长怎么不告诉我呢?”
远笨拙地解释着,一本正经地眨眼睛,很急切的神情,生怕我真的以为他有一个女朋友似的。
别急别急,越描越黑。我逗他,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眼看着他真的要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很认真地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给我打过电话?真打过电话吗?想起给我打电话?
“天,你是‘唐僧’啊,说这么多,幸亏你没说‘出来吓小朋友’什么的。”我揶揄着,看着他的窘样笑出声。
你喜欢看《大话西游》啊?可惜周星驰再拍不出那样的东西了。远无意中问了一句。
嗯。我点点头。停下来,手臂勾着岸边的石栏,看水上那些飘来荡去的鸭子船,看得出神。
远小声说,“总觉得你有心事别总想不开心的,多笑笑,你一笑特有特色,不说倾国倾城吧怎么也像个可爱的啮齿类动物,啊,简直是《天鹅湖》里的汉斯。”
“什么?说我像松鼠?”
我“扑哧”笑了出来,我上学时确实曾被叫做“加洛特”。
“你搞清楚,汉斯是玛格丽达的男朋友好不好。是男松鼠,搞笑。我好歹也是玛格丽达呀。”
见我笑了,远也没心没肺地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
看到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心里那些纠结的疙疙瘩瘩瞬间就被熨斗熨平了,凉丝丝的,尽管是暂时的。
我说,你就没心事啊,从来没见你发愁过。
当然有。远也弯下腰,同时把两臂搭在石栏上,望着远处的湖水,声音缓缓的。
他一下子离我很近。
此时,阳光大面积地投射在湖面上,原本墨绿色的水面折射出一层层的青白色,愈远愈烈,直撩人眼帘。远,不得不眯起眼睛,高高的鼻梁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我这才发现,因为脸庞瘦削的关系,他的侧面有种雕塑感,他的睫毛不是很黑但又密又长,不薄不厚的嘴唇紧抿着,鼻梁到下巴的轮廓异常精致……
“当然有了。从当兵到现在……好多。不过,就像强行军,挑战的是耐力和极限,所以很多时候要轻装前进。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好,只要你不想掉队到达目标,嗯,轻装前进。听过这句话吗?‘走过去,前边是个天。’这是一个老兵说的。”
说完,远直起腰。
走吧。他朝我摆了一下头。
瞬间,我觉得远,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他还有着坚强的内心。
我俩到那家小饭店时,里面已经满座。老板娘见我面熟,便指着最里面的一桌说等等,他们快结账了。这时又进来了一家三口,远示意让他们先坐。我用疑问的眼神看他,他指了指身上说穿着军装呢,再说吃饭不急。
吃饭的时候,远把所有的餐具、餐巾纸、水杯,统统摆在我眼前,还帮着人家服务员小姑娘端菜撤盘的,老板娘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第二节关节有点儿肿,而且始终是稍稍弯曲着的。
“你手指头怎么了?”我问。
“没事。上军校打排球比赛伤过。当时不在意,一直忍着疼打到最后。就到校医那儿看了看。”
远翻过手“嘎嘣嘎嘣”地活动了两下小手指。
“别弄了,我听着都觉得疼。”我“啧啧啧”地发出声响。
“好像是骨裂。然后就这样了。呵呵,没事没事。”他使劲甩了甩手,又要翻腾手指。
“你给我停。”
我害怕那“嘎嘣嘎嘣”的折磨。
“当兵的身上都有点毛病比如关节炎啊,胃下垂埃我这都是小意思。”
“一点也不疼吗?”
“如果下雨,再加上我的右膝盖就算是天气预报了。”远满不在乎。
“你腿也有伤啊?”
“没事没事。”远岔开了话题。
最后,远说,报告,能不能主食点个老北京炸酱面啊,实在很想吃。
这也要请示啊,我笑着说那我也来一份吧。
心里却在嘀咕,真巧,这人难道知道今天我过生日埃
结账的时候我故意说,你请客吧,现在是一个月的下旬,一般每到这时我就坐南瓜车变“月光族”了。
远一本正劲地说本来就是他要请客的,接过老板娘找的10元钱时竟还有点小得意。
出了饭店的门,天色有点暗。闷热中终于吹来了一丝风。
慢慢地沿着河边走,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没想到吧。”我忍不住溜出了这句话。
“真的?幸亏我们刚吃过面条。过生日要吃长寿面。可惜,没点更好的东西吃,这样吧以后我给你补办吧。”远又兴奋又有点内疚。
“不用不用,不过我今天挺开心的。”
“开心就好。你开心,我也跟着你开心。要补送生日礼物,不过,要下次见面才能送给你。下次是什么时候好呢?……”远的眼神清澈,望着前方并未存在的目标,仔细考虑时间的问题。
“我不要什么礼物,别乱花钱。”
“嗯,这样吧。我用子弹壳给你做一个阅读灯好不好?有这么高。”他伸开拇指和食指,比划着高度。
子弹壳做的?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好吧。”
子弹壳做的。
远执意要送我回家。
我提醒他,他的时间可能要来不及,他要把去长途车站的时间也计算在内。
远无奈地看了看表,“真抱歉,9点以前我必须归队,送不了你了。”
“没关系的,我回单位宿舍好了。天还没全黑呢。”
盛夏季节的这个时段,天色只是有点发暗,有许多晚饭后乘凉的行人在悠闲地散步。
“那好。”
远很干脆。刚要转身,又停下,掏兜,抻出刚才在饭店里结账时找给他的那张10元的票子。
“你等等。”说着,跑到路边的报摊上换了两张5元的票子。
远举着两张5元的票子,不好意思地说:
“我带的钱,中午给大家带东西的时候都花掉了,这是最后的了。嘿嘿。这个买票就够了。”
他摇了摇其中一张5元钞票,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看我,匆忙地往我手里塞了另一张5元钞票,“一人一半。”说这话时,竟有些羞涩。
也不等我回话,“倏”地飞快地转身,然后向着车站的方向跑了起来,没跑几步,回过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我知道,他再晚10分钟,赶不上那班车,归队就会超时。
然后,我转身,在昼与夜渐渐交融的暗灰色朦胧中,眼前竟浮现出树的背影,以及那个夜晚,无比安详。
此去经年,花谢,花开;花谢,花未开。
不由得一惊。
我是谁?
谁又是谁的灰姑娘……
艳红、嫩绿、鹅黄、咖啡醇,缤纷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像是一场春装发布会。只不过,这些美丽绽放在长长的宴会桌上,秀色可餐。抹茶红豆、香蕉布盯樱桃忌士、提拉米苏,还配着意大利奶酪。这是王青青的订婚宴。她马上要和男朋友去美国了。
“快点吧,下手——哇,好幸福。”站在我身边的昭娅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仰头望着放在台子上的订婚大蛋糕,足足有2米高。我低头一看,天呢,这家伙正一口吞了一块拿破仑。她嘴、手不闲,顺手放在我盘子里一块提拉米苏。
“快吃快吃,啊蔼—”我断定,如果不是在婚宴的现场,外人偶然听到她这种叹息声一定会误会的……我咬了一口提拉米苏,哦……
“怎么样怎么样?甜点里的五羟色胺是不是让你放松了?”昭娅的嘴鼓得满满的。
“我发现五羟色胺真的会让人感到幸福。呵呵。”我由衷地说。
“嘿,穿仔裤的姑娘们,我漂亮吧?”王青青袅袅地走来,原地旋转了一圈,白色薄纱礼服裙,张开裙裾,洒开来是一朵盛开的百合。她的脸透亮的粉红,笑容醉人,这是幸福的笑。
我和昭娅看呆了。
“果然比甜点幸福埃”昭娅无限向往。
那就加油吧。青青笑着,从我们面前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