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三十分，闹钟准时响起。冷杉伸手按掉，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牛奶和香肠，热好锅，然后去洗漱。
七点三十分，他准时出门，从家开车到宠物医院需要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早上的上班时间是九点，但为了避免意外状况，他都会这个时间出门。之前他八点出门，但遇见过一次大的交通事故，不得不绕路，迟到了一分三十秒。
那是他五年间唯一一次迟到，被他视为人生污点。
六点三十分，闹钟准时响起。任宁宁心想，还早，再睡一会儿，于是按掉闹钟翻身接着睡。七点三十分，闹钟再次响起。任宁宁按掉闹钟，想着再眯十分钟。
结果等来了八点三十分的闹钟。
从她住的地方到宠物医院，开车只需要十五分钟。她想着十分钟洗脸刷牙出门，一定来得及的。第一次出门，忘记拿手机，又折返回去。第二次出门，忘记是否锁门，再次回去确认。第三次出门，已经是八点五十五分。
纵使她一路把油门踩到底，趁等红灯的时间迅速化妆，但当她推开宠物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累得快要趴在地上，迟到半个多小时了。
她抬起头，撞见冷杉看她无可奈何的目光，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
“一个星期，总共让你上了五天班，你迟到了四次。”
看着面前低眉顺眼，浑身写着“我知道错了，但我坚决不改”的任宁宁，冷杉连骂她的劲儿都没有了，“你家境不差，零花钱肯定不少，以后也不打算做这行，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儿呢？”
他之前见过任宁宁开的车，竟比他的还贵十多万。他对她愿意每天在这儿被数落的行为，颇为不解。
“我改，我下周争取三次，下下周两次……我之前也没上过班，你总要给我点适应时间嘛。”
她总是能把歪理讲得这么顺溜。
“要是在别处，你早就被开掉了，没人会给你适应时间的。”冷杉摆了摆手，“算了，回头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还是让你去别处吧。”
“别！”
听他这么说，刚刚一直低头揪着衣角的任宁宁立刻瞬移到了他跟前，蹲在他旁边，拽着他裤腿摇啊摇，“别赶我走，我改，我一定改！我晚上加班还不行吗！我把时间补上！”
“工时不是这么算的……你先松手！”
此时的冷杉坐着，任宁宁蹲在他椅子旁边，还拽着他的裤子不放。他俩都在桌子后面，这让人看见了实在容易误会。但无论怎样，任宁宁就是不撒手，反倒来了劲儿：“你先答应我不打电话，我就松手。”
讲道理，你还能这样待一天不成？
是她的话，没准还真能。
冷杉忽然打了个激灵：“好好好，再给你一周机会。如果下周迟到超过两次。你就直接走人。”
“我已经加了好几个闹钟了，还是起不来，我干脆不睡好了。”任宁宁转身直接坐在了地上，一脸忿忿，“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要小心那些冬天也能唰一下起床的人，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冷杉微微一笑：“现在是夏天。”
她突然耷拉下脑袋。
“你每天晚上几点睡？”比起准时起床，完全不能起床才让冷杉觉得不可思议。
“三点……或者四点吧。”
“每天？”冷杉感觉自己一下找到了症结所在。
任宁宁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
“那你从今天起，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
“十点？十点我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啊！”晚上十点她可能刚到酒吧，当然她没有如实说，“不熬夜睡不着啊，一定要熬到困，才能睡得好啊。”
“你年纪轻轻有什么愁苦事，居然会失眠？”冷杉决心跟她较这个真，“你刚失恋吗？”
“那倒没有，我是没人喜欢的……”
说这话时任宁宁翻着眼皮，注意着冷杉的反应，话尾稍稍一拐，“你有女朋友么？”
“我……”
冷杉完全没设防，顺嘴就要说出来，就在这时，任宁宁的肚子发出了一声不可思议的哀嚎，硬生生地把他的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他皱了皱眉：“你没吃饭？”
任宁宁委屈巴巴地鼓起了腮。
“这样，”冷杉从口袋掏钱，“你去隔壁帮我买杯咖啡，顺便给自己买点吃的。不算你偷懒，去吧。”
“我请你！”
把他掏钱的手往回一推，任宁宁一翻身跳起来，像只小鸟一样蹦蹦跳跳飞出了门。
这事儿反应倒还挺快，冷杉凝视着那扇来回晃了好久的门，却没发觉自己一直是微笑的。
“哟，老大，你对你这个小助理可是够好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隔壁的姚姚走了出来，要到门口去清理毯子上的毛，忍不住揶揄他，“果然男人就是喜欢这种年轻有活力的，是吧？”
“别乱说话，我烦她还来不及。”
冷杉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种打趣，立刻装作看东西的样子，背过了身去。他觉得自己只是讨厌被误会，并没有当回事，可该死的耳朵居然还是自己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喂！你已经是年近三十的大叔了哎！他在心中对自己咆哮。
姚姚站在门口抖毯子，看冷杉那模样还是觉得挺有趣。这个主任啊，长着副精精神神，特别吸引人的好皮囊。就连她刚来的时候也偷偷喜欢过他呢，但只要稍一接触就会发现，在他这副好皮囊下面是一颗一本正经的老灵魂。什么事都公事公办，无趣得很。脸皮还薄，开一点玩笑面子就会挂不住，怪不得到现在还单身。
“主任，出事了，你快过来看一下！”
专管宠物寄养的老王突然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嚷嚷起来。宠物寄养是旁边单独的一个门面，包括卖一些狗粮玩具，虽然算一家，但平时并不是冷杉在管。只是如今，谁都知道新东家把一切都交给了冷杉打理，所以出了大事，总还是要找他做主。
“姚姚，你帮忙看着点。”老王比他年纪还大，从没这么慌过，冷杉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赶紧就跟着一起去旁边。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了一句，“一会儿任宁宁回来，你让她老实待着，别尽惹祸。”
总觉得主任对那个女孩有点特殊啊，该不会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可此时姚姚却提不起一点八卦的劲儿，光是维持平常状态就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目送冷杉进了旁边的寄养店后，她的表情一下就垮了。
任宁宁举着咖啡回来，正好看见她神色惊慌的瞬间，她头顶的情绪条一半仍是愧疚，而另一半却变成了急切。
“冷杉呢？”
她突然在背后开口问道，把姚姚吓得一哆嗦，扭头时脸色惨白，结巴着说：“他……他去旁边了。”
“我去给他送咖啡，冰化了就不好喝了。”
说着她就朝寄养店跑了过去，姚姚心不在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不对。
开口叫道：“别去，他有正事！”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抖着腿。
宠物寄养的店面也不小，外面的门市两侧摆着货架，上面码着猫粮、狗粮和一些玩具。中间空地圈着一圈栅栏，白天可以放几只宠物出来在里面活动活动。后面两间屋子，一间放猫，一间放狗，都是先进的密码门。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监控，很严密的样子。
宠物寄养是这两年新兴的，这个店面开了两年多，没出过什么大事。但寄养确实责任重大，尤其是很多宠物本身就价值不菲，再加上会花钱寄养的，必然是心尖上的宝贝。
所以从老王嘴里听到顾客来取寄养的猫，却发现猫不见了的消息时，冷杉眉头立刻皱成了崇山峻岭。他推门进去，看见了一对年轻情侣。女方已经泣不成声，而男方不等他说话就扑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揪住了他的脖领。
“别、别……有话好好说！”老王见状赶紧在中间说和，想把两人拉开。
冷杉倒是不慌，伸手往下拽了拽衣服，淡淡地说：“您这样抓着我，我也没办法帮您解决。”
“你们能怎么解决？赔多少钱也没用！我们养了三年，是当孩子看待的！在你们这儿放了几天就没了！”
听男人这样说，身后的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任宁宁突然跑了过来，猛推了一把揪着冷杉衣领的男人，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呀？”
因为猝不及防，男人竟被她推得后退了半步，本还强压着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好，你们还动手是吧！”他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任宁宁只见他头顶的情绪条瞬间变成了橙红，下意识抱着头尖叫起来，手里的咖啡摔在地上，溅她一身。
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只是觉得被撞了一下。她缓缓移开手臂，发现冷杉用整个身体将她包裹了起来，手还护着她的头，将她按得死死的，她闻见了他领口沐浴露的味道。在那一刻，她明知不合适，却还是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你没事吧？”男人被老王拉开，任宁宁这才意识到刚刚的拳头应该是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冷杉的背上。她伸手想抚摸，却被冷杉推开。他指着门口朝她厉声吼道：“出去！”
“我……”她懵了。
“出去！”冷杉在她背后狠推了一把，“你除了惹祸还会干什么？”
她脑袋一片混乱，她看不到冷杉真实的情绪，她在他面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他还在保护她，可这会儿却好像又真的在生她的气了。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强忍着没在冷杉面前掉眼泪。她退了出去，却没走。呆呆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冷杉余光看到她坐在外面，知道她委屈，却暂时也顾不了她。这个时候对她发火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拳头没打到她身上。
“新员工，不懂事，您别生气了。”
后背隐隐痛着，但冷杉还是不动声色地翻起了寄养记录。这对小情侣寄养的是一只布偶猫，布偶猫本就昂贵，品相好的要值几万块，他虽没见过丢的这只，但从寄养协议的价格上也知道不便宜。
原本领取寄养宠物，基本都要本人，就算是委托别人，也得拿着本人证件和寄养合同才能取走。可如今，寄养合同在，本人签字也在，猫不在了，一切都显示猫是被人领走了。但主人说寄养合同还在他们手里，签字的字迹也不是他的。这说明是有人伪造，冒领了。
“您的身份证最近有离身吗？”
“我们去外地了，刚回来，肯定没有。”男人的火气略微降了些，但言辞还是很犀利，“肯定是你们监管不严，身份证连看都没看。”
冷杉扭头看向老王，他立刻摇头：“反正如果是我的班这种事不会发生。”
反正寄养日期在这里，翻监控总能看到是谁冒领的。冷杉立刻去调录像，但他心里隐隐觉得，能做这种事的，一定非常熟悉他们的流程。很可能是自己人，或者同行。
监控真的看起来，花费时间还是很长，冷杉的余光一直忍不住瞄向门外坐着的任宁宁，天知道她难不成真的要这样坐一整天，可他这会儿也不好出去跟她说什么。看那对小情侣聚精会神地在按着快进，他偷偷掏出手机，找到任宁宁的号码，迅速地发了一条信息。
“天热，别中暑，快回去吧。”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复，任宁宁还是坐在门口一动不动。冷杉心想，小样儿你还来劲了是吧。又发了一条：“不回去工作，算你旷工。”
任宁宁听到第一声手机提示音，以为是幻觉，并没有睁眼。直到第二声，她才不情不愿地从睡梦里醒过来。直起背来，抹了抹口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看到了第二条，吓得立马跳了起来。结果坐着睡了太长时间，腿麻得不听使唤，直接摔下了两级台阶。
“不好意思，出去一下！”
这下冷杉终于坐不住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任宁宁有了动静，结果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吓了他一大跳。他还是抛下了客人，跑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他弯腰伸手把任宁宁拉起来，万幸就那么两级台阶，也不知道她这种冒冒失失的个性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没事，腿、腿麻了！”任宁宁一瘸一拐，抓着冷杉的手不放，“他打你那下，疼不疼啊？”
“没事。这事你别管了，回去吧。”
冷杉想抽回手回店里去，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任宁宁愣是攥着他的手不放，原本他还没什么感觉，硬生生地被攥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竟不自觉地软了下去，“你又要干什么啊？”
“是姚姚，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不料任宁宁竟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起了正事。
他在短暂的不明所以后，突然想起了任宁宁来的第一天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说姚姚的愧疚感爆表。可她的说法太奇怪了，根本不足信，难不成要跟别人说她有特异功能吗？
“别闹了！”冷杉甩开了她的手，“姚姚她怎么惹到你了，你就非得在她一个人身上编排？”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冷杉不再搭理她，转身回了店里，任宁宁在他背后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他头也没回。
怎么信？他一向只信事实，不听故事。他总不能跟一个做了这么久的员工说，嘿，她说你脑袋上有一个什么条，你被开除了。自打任宁宁来，他容忍的胡闹已经够多了，他确实不能再由着她了。
从上午看到了下午，终于看到了那只猫。来冒领的是一个男的，可他似乎早有准备，戴着棒球帽，全程避开了自己的脸，所以看不清模样。不过从录像里看，他确实掏出了身份证。可说实话，一般人看身份证哪有那么仔细，无非就是看个名字而已，很容易作假的。
根本不是姚姚！冷杉发觉自己竟默默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任宁宁说的话，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想找到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就等于大海捞针，猫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剩下的也只能是赔偿。冷杉的意思是涉事的员工，工资里面都要扣钱，但大部分还是他和店里来赔。只是宠物实在难估价，多年的感情是多少钱也弥补不了的。然而按合同上约定的金额赔偿，顾客怎么也不同意。如今他们正在气头上，只想把猫要回来。
好不容易把他们劝回去冷静一下，改天再谈，临走的时候那个女孩还不停地转身说：“要是能找回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一分钱也不要。”
该去哪里找啊……回到旁边的店里，冷杉精疲力尽，一个劲儿地掐着眉心。
“真够呛。”刚给一只狗扎完疫苗的马医生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
“是啊。”他左右环顾，“我的那个助理呢？”
“哦，对了，她刚刚说有急事，要先走。她没给你打声招呼啊？”
不只迟到，还早退？她可真出息了！冷杉掏出手机就想给她打电话，但转念一想，难不成刚刚他的话说得太重了，她真生气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很多女孩儿生气的点在哪儿，大学的时候，姑且可以算个初恋情人的女生，好好地聊着天，突然就生气了。只因为女生问他，她和另一个女生的穿着打扮谁更好看，他认真地做出了对比评价。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无非是她问，而他认真地答了。于是他的初恋，也就草草结束了。
“算了，随她去吧。”他实在不知道该和任宁宁说什么，于是又苦笑着把手机放下了。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店里有三个医生，张医生年纪比较大，专业性很强，但毕竟有代沟。况且是女性话题，所以平素和他们不是太亲近。马医生就比冷杉小一岁，但有个颇为稳定的女友，还是个典型的妻管严。一般有临时情况，冷杉都习惯性地去找老马，两个人还算熟络。
“现在的小孩子真够呛！是吧，无组织、无纪律，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天天想些什么。刚才姚姚也是说风就是雨，急匆匆就走了。”
冷杉原本笑着说：“可不是么”，但听到后半句就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你说姚姚也走了？她俩一起走的？”
“差不多吧，前后脚。”
“谁前谁后？”
“应该……是你那个助理晚一点吧。对，是她晚一点。怎么了？”
冷杉也不知道自己心慌的是谁，是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他火速脱了白大褂，拿起自己的包，撂下一句：“不好意思，今天我也先走了，明天我过来值班！”也跑了出去。
马医生等到他没影儿了才反应过来。天呐！大事件，冷杉第一次早退了！
“是不是要地震了啊？”大家凑在一起说笑。
“没准是要恋爱了。”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点头，毕竟变态恋爱了也是会转性的。
开着车子，冷杉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却又直冒汗。他不停地给任宁宁打电话，是通着的，但她死活不接。他给姚姚打，干脆就是关机。
他无目的地开了很久，直到车里冷透了，才清醒过来，他几乎是毫无理由地就早退了。无论是上学，上班，他还从没早退过。
人生污点又多了一个。
但这个得算在任宁宁头上。
思来想去，他会紧张，全都是因为任宁宁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她似乎迫切地想要他相信她的话，他害怕她会钻牛角尖，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可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一个女孩能对另一个女孩做出什么事来？他不太懂女孩的世界，所以联想不出来。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冷杉觉得任宁宁虽然坏毛病一大堆，不懂规矩还有点不讲道理。可和她的缺点比起来，少得可怜的优点，却又格外的显眼。她热心、有爱心、勇敢，她并不是一个恶劣的人。
或许她只是孩子心性，想靠编故事获得别人的关注，她可能只是早退去玩了。
冷杉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样劝自己，并且会真的觉得欣慰。
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是回店里去，还是就这样回家算了，冷杉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好好想一下这次的赔偿方案。事实证明，任宁宁似乎有“绝不让你如愿”的特殊技能，就在他马上要拐进小区门口时，电话来了。他打开蓝牙耳机，就听到对面做贼似的压低的声音：“你现在来恒隆广场一楼的星巴克，快点。”
“早退就是为了去喝咖啡？”
“不是的，求你了，你信我一次。快点来，好不好？”
因为声音压低了，听起来莫名很委屈，冷杉心中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她。等他反应过来，车子已经掉头到了绿化带的另一边：“行，我现在过去，你别乱跑。”
好在从他家开过去不远，只是停车费了些时间，他不习惯让人等，急匆匆地往星巴克跑。眼见着再有两步就到门前，一旁竟突然伸过一双手，将他拽到了墙根下。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着装浮夸，生怕别人注意不到的任宁宁。
“你这副打扮是要干什么？”
“跟踪！”她拉着冷杉的胳膊，蹑手蹑脚地往旁边走，“跟我来！”
冷杉跟在她后面，看她像螃蟹一样贴着墙根挪动，就差在脑门上写“我是特务”四个字了。看他不太配合，她居然还扭头满眼责怪地盯着他。
怎么配合？两只螃蟹吗？万一遇到熟人，他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他觉得现在就快没法要了。
他们就这样溜到了星巴克落地窗的旁边，他从任宁宁背后探身向前，可什么都还没看见，就被她推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样会被发现的！压低一点，压低一点……”
让他压低一点哪是这么容易的啊，他得紧紧贴着任宁宁才做得到，可他觉得这样不太好吧。任宁宁好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一个劲儿地把他脑袋往自己肩上按，手指戳着斜前方：“你看，姚姚在那儿。她对面那个男的，是不是你们录像里看到的那个人？”
在看到姚姚的那刻，冷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好像突然有了跟踪的实感，自然而然地就和任宁宁趴在了一起。
而当他看清姚姚对面男人的样子，内心五味杂陈。
录像不够清楚，没办法说百分百一样，可他还是在一瞬间就确定，是同一个人。
可任宁宁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今天东窗事发，姚姚一定很紧张。果不其然，我刚回去，就看见她神色慌张地准备下班，我就跟着她过来了。”任宁宁好像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自然而然地说，“以来就看见她和这个男的见面，我想也许是她后悔了，想要把猫要回来。”
事到如今，冷杉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面揭穿吗？那些证据足够吗？万一对方死不承认怎么办？而且他多少还是想给姚姚留一些情面。
还不等他决定好，姚姚却和那个男人一同站起来往外走了，他们舍掉了离自己近的商场里面的门，径直朝他俩这边走了过来。
“走了，走……”
任宁宁赶忙转身，想推他躲开。但冷杉却想直起腰，不料慢了一步，她的呼吸从他的脸上拂过，嘴唇就停在了他的嘴角。
大概有三四秒钟，冷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躲开，只是觉得呼吸灼热，胸口也堵得厉害。
而这三四秒钟，足够姚姚和那个男人走出门来。任宁宁突然喊了一句“来不及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挡住他俩的脸，嘴唇就实打实地贴了上去。
他全程睁着眼睛，都快能数清任宁宁到底有多少根睫毛了，可惜他现在连数数的智商都不存在了。
这一次不是胸口堵得慌那么简单了，他觉得自己从耳朵，到后脑勺，热得快要炸开了。
“好了，继续跟踪！”
没想到的是任宁宁放开他之后，又立刻拉着他去追那两个还看得到背影的人。他的魂儿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只是个意外吧？
是为了遮掩？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可即便如此，她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不红心跳的。难不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开放了吗？
冷杉忽然失落得无以复加。
“我不是个食草动物，我是食肉的。”
走在前面的任宁宁没有回头，镇定自若地说。
冷杉一时没明白。
“不过，你刚才也伸舌头了。”
她突然单腿为轴，帅帅地转了个圈。她挑眉的瞬间，冷杉清楚地看到了她头顶伸出的骄傲的恶魔犄角。她伸出手指，直直对着他的胸口。
丘比特之箭，或许就是这样的形态吧。
可惜的是，在那之后，姚姚就和那个男人分开了。冷杉用仅剩的一点点理智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单独找姚姚谈谈再说吧。假如一切还来得及，能把猫要回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我回去啦。”任宁宁说着朝他摆了摆手。
他知道她开了车来，也就说不出口送她回去。
“开车小心。”
在无意的接吻事件后，这是冷杉对她说出的第一句没有结巴的话。
目送冷杉的车子离开，任宁宁才转过身，镇静地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加速朝商场内狂奔。一头扎进厕所，锁上门，双手握拳，原地又跳又跺脚地疯狂甩头，尖叫狂笑了三分钟。
“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心！！！”
“我真是太棒了！比哈特！”
“啊！！！”
厕所里的人无不惊恐地朝她所在的隔间侧目，保洁员吓得不敢待在里面。
三分钟后任宁宁摘了假发，换了墨镜，容光焕发，镇定自若地走出厕所，在商场里刷爆了一张信用卡。
而这些，独自在家中纠结于自己是否真的伸舌头了的冷杉，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