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李骥说他不知道唐逸的下落,就知道他在撒谎,我转向李遵项,“皇上,我敢用人头担保,李将军知道唐逸的下落,因为他也是唐逸一党。”
李骥一听,吓得面色吓白,指着我的脸,“你,胡说。你是谁,敢在皇上面前妖言惑众,陷害忠良”,他又看着李遵项,“皇上,臣根本不知道唐逸是谁,请您相信臣。”
李骥汗如雨下,我冷笑一声,“李大人若是被我冤枉的,为什么如此紧张,我倒是知道李大人家中还有三个未成婚的儿子,欺君罔上可是罪大恶极的。”
他面如土色,双腿不住打颤,“皇,皇上,是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之前听信叔父的话,与反贼见过几次面,但臣后来意识自己的糊涂,确实没有参与谋害皇上的事,请皇上网开一面,饶臣的命。”他以为是李遵项发现了他参与谋反之事,深夜把他找来问罪,此时一问,他倒合盘托出,真是贪生怕死之辈,白长了那么大个子。
李遵项早已青筋暴起,面藏杀机,“狗奴才,朕平日待你不薄,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想朕饶你不死,你现在就去把唐逸带到这里来。”
李骥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去,我对他说了一句:“站住”,转而又向李遵项说,“皇上,您现在让李将军走,就等于放虎归山,因为将军先皇上一步认识皇后娘娘,皇上不好奇娘娘现在何处吗?”
我这句话提醒了他,“是你把她挟持了?”
“皇上猜错了,不是奴婢挟持了皇后娘娘,倒是娘娘未卜先知,事先与李将军商量好了,借机挟持了奴婢,若奴婢没有猜错,此刻娘娘应该是与反贼唐逸在一起,您可以叫李将军去看一看,印证一下奴婢的话是真是假。”
李遵项气愤地拍了拍龙榻,“来人,将李骥拿下,给我翻遍整个皇宫,也要把唐逸和皇后娘娘找出来。”
李骥被人戴上锁链,押了出去,他大喊冤枉,求李遵项饶他不死,我最见不得这种墙头草两边倒的人,反正已下定必死之心,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谁叫他临阵脱逃,害得唐逸落入段嫣手中。
御林军副统领刘传风领命出去,在王宫内到处搜寻,后宫之中人人自危,都怕与乱党沾上关系,都急着告诉刘传风哪里有密室暗阁,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刘传风带着身着便服的段嫣来到这景阳宫。段嫣显然没有想到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脸色灰白地看着我好好地站在李遵项旁边,我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几秒钟后,兵士拖着身负重伤的唐逸进来了,我一看到唐逸,马上扑了过去,他的铠甲已被人脱下,只穿了一件亵衣,脸色惨白,眼睛死死地闭着,头发散乱,胳膊腿上都是刀伤,胸前血迹斑斑,气若游丝,我扒开他的亵衣一瞧,眼前顿时一黑,好在我还算镇定,压下心中的惊惧,他胸是两个吓人大窟窿,一定是中过箭,箭已从身体里拔出来,伤上还敷了药,不用想也知道是段嫣找人帮他疗的伤。
看他受这样的伤,我恨不得代他受苦,我知道他一定很痛,却又怕挨到他的伤口,只能坐在他旁边抬起他的脸,“唐逸,你觉得怎么样?我是翎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像是听到了我的话,费了好大的劲睁开眼睛,冲着我惨淡一笑,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翎儿,你怎么在这?我,对不起你。”
我泪如雨下,“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说了要与你同生共死,就不能眼睁睁看你一人置身险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翎儿”,他无力地举起手,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说话。我对坐龙榻上冷眼旁观的李遵项说:“皇上,请您仔细看看地上这个人,看看他是谁。”
李遵项离唐逸很远,见他伤得这么重,又听我一再重复着要他去看看,也想一探究竟,他起身走到唐逸身边,我抬起唐逸的脸给他看,唐逸也看着李遵项,我心中似掀起千层浪,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他们两个的目光一对上,就似触电一般,两人都惊住了,唐逸全身抽搐,显然是不相信自己所见,而李遵项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突然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唐逸,他的嘴唇轻颤,像是要说话,喉咙却像被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个人到底有多像,不光是我看出来,就连旁边的段嫣、钟亮、刘传风都张大了嘴巴,特别是唐嫣,她惊愕得眼珠都要蹦出来,身子一软,跪坐到地上,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倒真是解气。
她大概也知道无论哪一条路都走不通了,既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当正宫皇后,也不可能帮唐逸夺得皇位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又颠狂,站在门外的一干侍卫都偷偷把眼睛往门里瞧,想看看是谁敢在皇帝面前这么嚣张。
李遵项终于意识到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他大声地冲着钟亮说:“快去宣太医,宣太医。”钟亮激动得双腿发颤,连话都没回完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李遵项亲自抱起唐逸大踏步地往走前,把他放到龙榻上,唐逸之前脸上的灰白被血气替代,他此时想必也是气血攻心,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死了,扑到他身边,大力喊着他的名字摇晃他,李遵项拉住我的手,“你先不要碰他,他只是昏过去了,太医马上就到了。”
我看着李遵项,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成了平常,果然是帝王,真是临危不乱、宠辱不惊。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下,握着唐逸的手,我知道此时他心里一定是千回百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反贼,与亲生儿子在这样的场合相认,叫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几个太医一会就到了,李遵项让开身子让他们过来,“一定给朕好好治,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提着脑袋见朕。”
几个太医无不吓得浑身打颤,纷纷走到唐逸身边,查看唐逸的伤势,翻开他的眼皮,又帮他把脉,几个太医对看了一下,都长长地舒一口气,一齐跪下,其中为首的对着李遵项说:“皇上,此人的伤势虽重,但好在并未伤及脏腑之器,治疗得也很及时,并不要紧,他是练武之人,底子好,臣等开些活血化淤的方子,让他好好在床上调重,一两个月便能痊愈。”
“那还不去。”李遵项神色凝重,不怒自威,几个太医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你叫什么?”李遵项把脸转向我。
“回皇上,奴婢李雁翎。”
“你也姓李?真是怪了,他竟娶了一位同姓的人当妻子。
我只一笑,哪有时间跟他一一解释与唐逸认识的经过。
“你是这屋子里最了解事情真相的一个,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朕,包括与皇后的渊源,一件事都不要漏,朕想知道实情。”
我略一沉呤,叫我从何说起,从在临安遇到唐逸?从在金国遇到段智祥?从在大理遇到段嫣?前尘旧事像一本厚厚的故事书,我不是说故事的大师,却是这故事中的一个败笔,叫我在自己的公公面前揭自己心中的疮疤,真是又心痛又难堪,可是我必须要说,我要把唐嫣的心狠手辣统统说出来,让她受到应有的报应。
我慢慢地讲这个故事,从临安讲到汴京,从汴京讲到大理,讲到自己遭唐嫣算计时,我仍恨不得冲上去掌掴段嫣,就算食其肉、啃其皮都仍然不解气,李遵项用余光瞟向怔怔失神的段嫣,想求证我说的真实性,他看到段嫣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收回眼神听我继续往下说。
我省略了与孟珙一段,也省去了蒙古一段,只把与唐逸在金国重遇说起,我说唐逸预谋攻占王宫这件事是和段嫣一起商定的,唐逸答应段嫣,只要唐逸登上帝位,便立段嫣为皇后,所以段嫣带了一帮大理高手来西夏,连她的婢女都不是等闲之人,就是预计用美人计迷惑李遵项,取其性命。她今晚之所以让我代替她侍寝,就是嫉妒唐逸对我的情义,想要借此将我们分开。我还找出桌子底下那块沾了迷情酒的帕子以及从李遵项身上找出的迷魂香,呈给李遵项。
我说的话虽有一半是假,但逻辑情理都相符,李遵项深情不疑,“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如此攻于心计,若是留她在身边,朕的命保是朝不保夕。”
段嫣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恨不得把我撕裂,我看得懂她眼中的恨意,她想说的是“李雁翎,你竟敢把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我也狠狠地回望她一下,猜她也是看得懂得。
段嫣,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仁,我也不义,反正我们本就是仇人,再多一分恨也无所谓,我们两个最后必定只有一个人能活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遵项下令:“来人,将皇后送进重华殿,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皇后踏出重华殿半步,除了给她送水送饭,谁也不准接近她。”
宫中侍卫将段嫣架起来,往重华殿的方向去了。
她在踏出门口之时,猛地回头,头发散乱如草,“李雁翎,你不得好死,我若有命踏出重华殿,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
我迎向她的目光,半分也不惧怕。
段嫣,你以为只有你会耍心机耍手段么,别忘了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你害我也就罢了,还害得唐逸差一点丢了性命,嫉恶如仇是我的天性,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我们两个生生世世是仇人,这个事实你接受了,我也接受了。
我和你唯一达成的共识,应该就是这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