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聋了吗?为父问你话呢!”见儿子愣得出神,痴呆似地盯着未完工的穹顶,张锡文就火了。
就算子女们不愿跟随父辈的脚步,但望子成龙,是千年来每一位父亲,每一位母亲亘古不变的期望。
除此之外,个人的影响力在整个时代的大背景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纵使张锡文来自科技与思想大爆发的现代,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大宋埋下一颗种子。
而剩下的,需要后人们一代一代前仆后继,潜移默化的努力。
因此,他无比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父业,改革大宋,纵使牺牲他自己的幸福。
听到父亲的质问,年轻的张元佑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他在慌乱中低下头,嘴里喃喃答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够了!”
张锡文闻言,不耐烦地打断他,可终究还是心软了,放弃了斥责的想法,只是颇为失望的摇着头。
“跟我来。”他道。
父子二人上了马车,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张锡文受不了父子间这种怪异的寂静,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告诉过你,把心思放在经商上。”他看着儿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生来就注定是个商人,而不是个搞艺术的。”
张元佑闻言,话中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叛逆,犟道:“我已经把心思放在经商上了,抽空培养自己的爱好不可以吗?”
“但愿如此。”张锡文说着,语气里带着作为一个父亲特有的不信任。
“我们这是去哪?”张元佑对父亲的态度不怎么感冒,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问道。
张锡文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去见你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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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至道已经提前赶到萧兀纳落脚的客店,后者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难看。
“萧大人,先喝杯茶吧。”张至道见状,忙不迭地解释:“家兄要事缠身,父亲大人已去寻他了,马上就到。”
“呵。”萧兀纳冷笑一声:“都说张家守时,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怠慢萧相了,罪过罪过。”萧兀纳话音刚落,张锡文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
萧兀纳,本为辽国北院枢密使,权倾朝野,却被耶律乙辛所忌惮。
辽道宗听信乙辛谗言,将其贬黜为民。
萧兀纳痛心于朝政被奸臣把持,民不聊生,想要寻找一条救国之路,便学习南朝苏州张氏,开海贸,办银行。
业务之广,遍布朝鲜,东瀛。
张锡文父子二人进得屋内,萧兀纳眯着眼打量着跟在张锡文身后的张元佑。
虽然不愿,可张元佑仍然恭敬地向萧兀纳拱手礼拜。
“小子张元佑,见过萧大人。”
“别叫我大人。”萧兀纳闻言,摇头道:“早就不在官场了。”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张元佑,停留在张锡文身上。
“既然人都到了。”他笑道。
“老张,那就开始谈正事儿吧。”
张锡文听了,面露狡黠。
“求之不得。”
萧兀纳转身背手,颇为自傲。
“萧家历来时辽国后族,天生高贵,跟靠贸易崛起的张家不在一个层次。”
“可以说咱们两家之间的门第差距有着天差地壤之别。”
“呵。”张锡文见萧兀纳拐弯抹角损自己,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萧大人说得不错。”
“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萧氏一开始也不是天生就是后族吧?贵国世宗皇帝不也立过甄氏为后吗?”
“是啊。”萧兀纳也不反驳,笑道。
说完他走到窗口,望着窗外异国的天空,喃喃自语。
“可惜了,几百年萧氏,世代与皇族通婚,如今却要败坏在自家人手里。”
“我本想通过经商变法,以图强辽,谁曾想却被我朝陛下坑了个底掉。”
原来,萧兀纳学张锡文借钱给朝廷,可谁知,朝廷居然赖账了。
“终是比不上南朝皇帝豁达,欠钱不还,这到底跟谁学的?真把老夫当成摇钱树了?”
说着,萧兀纳愤愤地埋怨道。
“逼得我现在只能卖女儿来维持生意。”
张锡文陪笑道。
“可萧氏一族的名头在北国任然是一块金字招牌,这点毋庸置疑。”
萧兀纳听了,面色一变,他当然能猜到张锡文跟辽国后族联姻所图何为,不免的出声警告。
“别怪老夫没有提醒过你。”
“爬上权利的顶点很难。”
“但是跌落神坛却轻而易举。”
张锡文无关痛痒地笑着:“萧大人看得通透。”
“也不多说这些有的没得了。”萧兀纳见张锡文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也不再多言,直奔主题道:“既然咱俩都是生意人。”
“那就来谈谈条件吧。”
说完,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张元佑。
张至道幸灾乐祸地捅了捅哥哥,贱贱地笑道:“真他娘的浪漫。”
张元佑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货。
张锡文则点头笑道:“萧大人请讲吧。”
“压垮萧家的债务是八十万两白银。”萧兀纳侃侃而谈,云淡风轻的说着,似乎在他眼里,要出嫁给张家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件商品。
“而我女儿的终生,老夫出价十万两,由张家买断。”
“合计九十万两。”
“不知张大官人意下如何?”
张元佑不禁在心中替萧兀纳的女儿感到可悲,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这场交易里的一件物品。
“噗。”张锡文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强憋着笑意道:“萧大人,我很佩服你弃官从商的勇气。”
“也很尊重你对辽室的忠心。”
“更看重萧家在辽国的地位。”
“但你开的价远远超过两家联姻应有的价值。”
听到张元佑拒绝,萧兀纳面露不悦。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说完,便要起身走开。
“萧大人且慢。”张锡文出声阻止,笑道:“令爱在辽国虽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但放在大宋也不过是万花中的一朵。”
“你是什么意思?”萧兀纳怒了:“怎么?求而不得,便要嘴上贬嗤么?”
“在辽国,我女儿的追求者能从大定排队排到辽阳。”
“像谁稀罕你们张家似的。”
“的确有很多世家子追求令爱。”张锡文继续笑着:“但他们当中没有一家能帮萧家偿还债务。”
“我可以支付二十万两白银,作为咱们两家结盟的礼金。”
萧兀纳摇头,面色坚定:“二十万不够,你也是个生意人,你知道这点钱对于现在的萧家来说是杯水车薪。”
“光靠这二十万两当然不够。”
张锡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协议,递给了萧兀纳。
“萧家的辽阳银行掌控着东瀛人的贷款账单。”他道。
“那些钱他们还没还。”
萧兀纳有点不解其意。
张锡文点头,继续说道:“平安银行准备以这些账单账面上三分之一的价格买进这些账单,接管辽阳银行在东瀛的债务。”
“也就是说我会支付八十万两白银买进贵行原本价值二百四十万两白银的债务。”
“加上原本的二十万两,一共一百万。”
萧兀纳都听懵了。
张元佑更是听懵了。
“你这么笃定东瀛的战事会结束,然后兑现这些账单?”
“他们都打了好多年了,现在还没有消停的迹象。”萧兀纳疑惑地看着张锡文,想弄清他哪里来的自信。
“早晚会的。”张锡文笑道。
“也就是说。”萧兀纳看着张锡文,眯着眼道:“你表面上是想跟我联姻,替萧家买单,实际上,你是想借此来获利?”
“嗯?萧大人这话我可不喜欢。”张锡文道:“你不也是以此为目的而来的吗?”
“张家有本钱等这些账单兑现,但萧家不能。”
“萧大人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必了!”萧兀纳看着手里的协议,摆手道。
“我同意这份协议。”
说完,他转头看向未来的女婿张元佑,笑道。
“贵府择了吉日,便把庚帖送来吧。”
“也让两个孩子早点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