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的男子,浑身湿透,面色惊恐而苍白。
血是从他的嘴巴里面流出来的,像是一个“瀑布”一样,从嘴巴起,一直往下流到了裤裆。
鲜血如柱,青年男子的裤裆在滴血,滴的是从嘴里流出来的血。
他的喉咙一直在“嗬嗬”叫,像是有话说不出,被什么卡住了脖子一样。
这是一幅诡异的画面,所有人都被惊动,表情各异的看向这个男人。
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坐着四个大汉,都是身材高大,肌肉虬结之辈,率先一个站了起来,他目光如炬,一把挽住了来人的胳膊,中气十足的喊道:“怎么回事?”
男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瞳孔由于恐惧缩成一个点,他抓着那大汉的手臂,嘴里发出急促的声音。
声音又急,又难听,像是破损的老风箱。
男人没有说清楚一个音节,只是从喉咙间发出声音,啊啊啊嗬嗬嗬的叫唤。
肌肉大汉神色凝重,他一把捏住了那男人的下巴,眼睛朝他的嘴里看了过去。
这一瞧,大汉表情从凝重变成了惊疑不定。
在大汉打开男子口腔的一瞬间,这口中喷血不止的男人,瞳孔渐渐涣散,生机了断。
一片寂静。
大汉甩开男人的尸体,坐回了椅子上,他对着桌上为首的男人说道:“大哥,这家伙舌头没了。”
为首一人,是个光头络腮胡,气质比其余三人还要霸道,从他身边经过,仿佛都能感觉他身体散发出的热气,那是高阶武夫气血强旺的表现。
光头络腮胡始终表情平静,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以及秋雨,然后疑惑说道:“就算被砍掉舌头,也应该能够发出一些类似的音节声音,但是这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会用喉咙叫。”
刚才的大汉接着说道:“这家伙的舌头,连着舌根都没了,像是硬生生给连根拔了!”
光头络腮胡的眼中精光一闪,内心暗道:好狠的手段!
风雨夜,似乎总是暗示着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像今天,一个没有舌头的男人闯了进来,这似乎像是一种不详的信号。
大门是打开着的,外面黑的像是一团墨,雨像是染上墨的丝。
一个干练的小二从里跑了出来,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开始打扫,他很平静,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像是看的死人多了。
收拾好这些之后,小二打量了一眼漆黑的外面,然后关上了大门,由于客栈是全天营业,所以门并没有上锁。
有人继续喝酒,有人继续大声聊天,也有人继续闭目养神。
死人似乎对这些活人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死人确实影响不到活人,尤其是在场的这些身上带着杀气的活人。
亚索感觉到,除了他之外,大堂上还有四桌客人,而这四桌客人,在那个没有舌头的人死了之后,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的释放出了杀气。
杀气是一种凝练的气质,它能使空气变得凝重,如果是个未曾手上染血的雏儿,这杀气就能使身体僵硬不动。
有另外一桌客人,他们分别是一男一女,郎才女貌,锦衣仗剑,一瞧便是出门游历的世家子弟,江湖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敢仗剑出门的游侠儿不是十分好汉也是八分好汉,惹谁都好,都不要惹拿剑的。
这两位瞧着出尘的剑客,腰间都配有剑,女人身上的是女子坊打造的雕花剑,男子配的是通宝铺出产的精钢宝剑,剑鞘上有刻着小小的“通宝”豪文。
女人和男人贴的很近,在小声的交流。
女人神色有些许担忧,她轻轻说道:“段郎,我们偷偷跑出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那姓段的男人摸了摸了自己手上的剑,豪气的说道:“我还希望发生个什么事,用来试试我的剑也好。”
女人不再说话,只是神色放心了很多,她的眼神带着情意,看着气宇轩昂的男人。
还有一桌客人是一驼背的老头,八字胡须,三角眼,青衣布鞋,气质普通。
驼背老头在喝酒,佐酒菜是一碟油炸花生米,他吃一粒花生米就会喝一口酒,表情悠哉,刚才发生的事情,老头没有看哪怕一眼,他的眼里只有花生米和酒。
而现在,驼背老头已经吃了一百三十二颗花生米,喝了六斤上好鹿茸酒。
离着亚索最远的一个桌子上,也坐着一个人。
这人短须玉面,是一个看着很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桌子倚靠着一根灰布幡,幡上白底黑字写着四个大字——有偿收徒,左下角再落款了四个小字——一位十两。
这人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吃,就这么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亚索注意到了这位中年人的手,他的手指很细长,很好看。
中年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亚索的目光,他投来了和善的目光,然后朝着亚索微微笑了起来。
之后,中年男人叫来了店小二,大概是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显得有些不融洽,于是他也点了很多吃的东西,还有店里最好的酒。
中年男人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随后眉头一皱,“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之后还难受的咳嗽了起来。
本来沉默的气氛顿时被这中年人的咳嗽给搅动了。
中年男人一阵咳嗽之后,尴尬的把酒放在了一边,然后再也不去碰它。
说各有心事也好,各怀鬼胎也好,大堂中的这些人,在今夜,聚在了一起。
佛门常说,缘分是那因果,但因果不一定是缘分,人与人的遇见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或者巧合之类的说法,我遇见你,你遇见他,就像是被一条看不清的线给牵着的。
就像今夜的这场偶然的陌生人的聚会,有一根线必定是蹦的紧紧的了,一触即发。
终于,在今夜的某个时刻,有人忍不住动了。
动的是那几个看起来高大威猛的汉子。
先前扶住无舌男的大汉,站了起来,他气机凝练,步伐沉重的走向了那个在喝酒的小老头。
随后,桌上另外两个大汉,也紧随其后,三人呈包夹的姿势围住了小老头,光头络腮胡没有起身,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一大汉,提高了音调,洪声说道:“你可是那封善?”
驼背老头笑眯眯,脸颊有绯红之色,明显是酒喝的多了。
这位驼背老头在感受到三位大汉的压迫力后,表情丝毫不变,又优哉游哉的夹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
另外一个大汉,皱紧眉头,说道:“你的头,值黄金万两,今天兄弟们走运,给碰上,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或者你可以拿出值万两黄金的东西,我们就不再动你,甚至请你喝酒。”
驼背老头一声不吭,光顾喝酒,吃花生米,看都没看一眼周围。
最后一个大汉,终于失去耐心,他大喊一声:“聋了?”
随后三人的佩刀同时出鞘,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响了起来,那锋利的刀锋甚至在拔刀的过程中擦出了一路的火花。
也就在这时,那正在吃花生米的驼背老头,手腕一抖,闪电般的动了三下筷子,夹了三颗花生米。
再定眼看时,三个大汉的刀才刚刚拔出,只是身体突然诡异的静止了,在他们额头的位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洞,花生米大小,这小洞在泂泂的流血。
驼背老头这时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话:“我跟几个死人,废什么话呢?”